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与《咏史》统咏六朝兴废相似,本篇也是以整个南朝作为歌咏对象,但构思、写法都与上首有别。
前两句写南朝都城建康形势险要,统治上应天象。地险,指虎踞龙盘的地理形势;天险,指长江。“悠悠”与“长”,分别形容时间之久远(金陵王气之说,楚威王时即已产生)与空间之悠长。瑶光是北斗第七星。吴地属斗宿分野,故说“王气应瑶光”。这两句反话正说,似赞实抑,似赞实讽,联系下文自可体味。
既据有天险地险,又有上应天象的“王气”,自应坐稳半壁江山。这正是南朝历代统治者的典型心态。诗人对这种苟安心理,并不采取“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这种直接摆事实的方式加以否定,而是别出心裁,巧妙地借用了一个“徐妃半面妆”的故事加以尖刻嘲讽。史载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姿容不美,受到元帝冷遇。徐妃因元帝眇一目,得知帝将至,故意只妆饰半边脸。帝见,大怒而出。这个故事只反映帝妃不和,本无严肃的政治内涵。诗人却借题发挥,将“半面妆”和商朝统治者自恃的“分天下”的心理联系在一起,用“半面妆”这种极端蔑视帝王权威的嘲弄戏谑,轻轻抹倒南朝皇帝所夸耀的形胜与王气,不但使事灵变,妙语解颐,讽刺尖刻而不失幽默,而且在讽刺中表露了对不图进取,但求苟安的统治者的批判。正如程梦星所说:“唐人咏南朝者甚众,大都慨其兴亡耳。……义山……以为六代君臣,偏安江左,曾无混一之志,坐视神州陆沉,其兴亡盖皆不足道矣。”视“休夸”、“只得”之语,程氏之评洵为有识。
从构思看,《咏史》大处着眼,高屋建瓴,以高度概括之笔纵横议论;此诗则单举梁事以概南朝,所举者又是“半面妆”这种小事,构思上采取以小见大、借题发挥之法。从写法看,《咏史》重在严肃的议论,于议论中寓深刻的思考与深沉的感慨;此诗则以尖刻俏皮的讽刺见长。评家或病其“纤佻”,其实这种构思与写法,正是玉溪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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