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
目前百口还相逐,旧事无人可共论。
粗读诗句,便知诗人所谓过始兴江口感怀,并非闲情逸致的即景遣兴之作,而是诗人于南贬途中重经旧地感怀往事之作。终兴江,即今广东北江,以上游径广东始兴县,故名始兴大江。《元和郡县志》:“浈阳县溱水,一名始兴大江,北自韶州曲江县流入。”
“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伯氏,长兄。大历十四年(779),韩愈的长兄,时任起居舍人的韩会以罪贬韶州刺史。当时年仅12岁的韩愈随兄南迁,坎坷一路,无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知是巧合呢,还是命运的播弄,几十年后,韩愈自己再次走上贬谪南迁的老路,再次路过始兴江口。江流依然,古渡依然,诗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往昔那难忘的情景,等回过神来念及当时随兄南迁旧人均已亡故,惟有自己一人留存时,不禁想到:而留下自己就是为了重蹈旧辙么?一种苍凉之感、孤独之思和苦涩之味油然而生。
首句忆旧,次句感今,诗人的思绪便一直沉浸在交错纵横的今昔对照之中,三、四句便是感慨万端的吐露:“目前百口还相逐,旧事无人可共论。”百口,犹云全家。典出《晋书·周顗传》:“王敦举兵,刘隗劝帝尽除王氏,王导诣阙请罪,值顗将入,导呼顗谓曰:“伯仁(顗字)。以百口累卿!”逐,跟随。看看眼前全家相跟相随之状,又触起旧念,一个“还”字,便不着痕迹地将往昔百口跟随伯氏的情景叠印在“目前百口”之中,同时兼备了时过境迁、人已不同的沧桑之感。虽说过去也是迁谪,但毕竟自己幼小,又有兄长的呵护,现在倘能和人诉说当日的琐碎旧事,也能给内心悲凉的诗人些许安慰,更何况一切过去了的都会成为甜蜜的回忆呢。然而,随同的人对往事茫然不知,自然无法谈论这些了。想以咀嚼过去苦难的方式来缓解现实中痛苦的心情,然而却不可能。诗歌这一结句显得尤为悲怆。
此诗全然铺叙的手法,却因诗思在今昔两大时空闪回跳荡,从今到昔,自昔而今,且又今昔交织叠印,便觉雄浑开阔而又跌宕起伏,自有一种吸摄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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