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咨夔
一点光分草际萤,缫车未了纬车鸣。
催科知要先期办,风露饥肠织到明。
水碧衫裙透骨鲜,飘摇机杼夜凉边。
隔林恐有人闻得,报是来拘土产钱。
诗题“促织”,一般解释为蟋蟀。其实,诗中描摹的绝不是蟋蟀,而是络纬,俗称纺织娘。以蟋蟀为促织,实在是误解,但由来已久,不可复正(参见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现在只能说促织有两解,一为蟋蟀,如《聊斋志异》中的名篇《促织》。一为络纬,如这两首诗。其次,络纬之名促织,因为它的鸣声近似纺纱织布之声。“促织鸣,懒妇惊。”它可以促使农家妇女更加勤于纺织。这两首诗用促织本身的意义,巧妙地把这种草虫与织妇作比拟,并由此生发出讽刺赋税制度苛酷的主题思想,称得上匠心独运。
第一首以促织喻织妇的辛勤纺织。秋天深夜,流萤在草间闪亮,只有它与促织相伴。“缫车未了纬车鸣”,一语双关,既是刻画促织的鸣叫,又是表示促织引起的村中纺纱织布之声。“缫车”,拐缫丝用具。范成大《缫丝行》云:“缲车嘈嘈似风雨,茧厚丝长无断缕”。“纬车”是纺车。陆游《故里》云:“邻曲新传秧马式,房栊静听纬车声。”然而,这里并非实拐缫丝纺纱,全句表示纺织之声更迭传来,忙碌不堪的情景不言而喻。三、四两句循此点出如此忙碌的原因:“官府有法令科条催缴租税,耽误不得,要早早备办,所以“风露饥肠织到明。”织妇饥肠辘辘,通宵纺织,正是为了交官税。诗人咏物的深意揭示了。
第二首以促织之“织”,揭露官府苛捐杂税的无孔不入。“水碧衫裙透骨鲜”是摹写促织形象,碧绿的身躯,透明的双翅。这足以与蟋蟀区别开了。夜深人静,风露之中,它不停地纺呀织呀,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身临其境,才会有如此真切的感受。三、四两句着力一转,正因为促织也在“织”,恐怕树林那边会有人听到,报告县衙门,要来收土产钱了。这与陆龟蒙“蓬莱有路教人到,亦应年年税紫芝”(《新沙》)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幽默而辛辣的讽刺。
这两首诗可以独立成篇,但又密不可分。都是写促织,写法却不同,第一首是暗写,而是把比拟的织妇明现出来。第二首是明写,而织妇的形象寄寓其中。从揭露与讽刺赋税制度来说,有递进关系。织妇“催科知要先期办”,是现实主义的笔触,促织因“织”而“报是来拘土产钱”则是虚拟的幽默。前者真实,后者深刻,奇特的想象源于现实生活,具有深广的艺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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