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肖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从诗的叙述口吻,从“趣未穷”、“抱香死”等文辞流露的神情,读者会发现其并非单纯咏物。了解作者身世心性、写作环境,对其借物言它、实处虚写的妙处,更易心会。传统诗歌中,柳兰梅菊山月云水……之咏,往往并不为着描摹、再现具体事物,而为暗示、烘托、渲染、喻指一定的意念与情思,形成若干群体象征,呈现出别有韵味的诗美。
诗写寒菊,实为咏人、自喻,运用以此写彼的手法,在对比中平列了菊花开在寒秋、欣然独立、萎而不落的特点,既鲜明地表现了花的形象,也暗示了所指。首句从实处落笔,写菊花不趋附暖日东风,不追逐一时繁闹,不与春日的百般红紫为伍;夏日荷残、秋山木落后,她为枯淡的季节带来颜色,增添生机。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独立”是对“不并”的强调,她兀立天地之间,与疏疏篱落相伴,而不像富贵之花炫耀那华丽的栏楯。“趣未穷”,以人的神情写菊,透露出所指,形成意象叠加:一层是寒菊在疏篱间高举花盏,一层是骨傲神清的人在寒风拂逆中啸傲自适。它使我们想到诗人的自我人格。元蒙贵族统治了中国,一些有气节者敛迹湖山、吞咽下抗世之声。郑思肖不同,一直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意识。他隐居苏州,易其名曰肖日南;匾其室曰“本穴世界”,遗嘱后人题其碑曰“大宋不忠不孝臣郑思肖墓”;一室萧然,坐卧必南向;画兰不著泥土,谓国土已为人夺去;“此世但除君父外,不曾别受一人恩”(《过齐子芳之书塾》),但凡起居言动,均表示其义不忘赵宋。“独立”一句是诗人自我节操不移的欣慰,是对高洁人格价值的肯定。
首二句以寒菊、百花相对比,赞美了前者的特立自持。后二句则抓住黄花萎而不凋的特征,在寒菊与北风的对立中,赞美了前者“质本洁来还洁去”,宁死而不坠污淖的品性。这二句诗仍含着花与人的意象叠加,在征物与征义的对应中,读者心目中唤起一位抱香怀洁、不向北来狂风低眉俯首的大写的人。诗人借重物质感的形象,暗示出喻义,在似与不似之间产生出飘逸的美学效应,这比起“昏鼓声中厌北歌”,“一城秋怨月明多”的直抒愤激,更有韵味。
菊花这一物象,早就积淀起孤高自傲、不同流俗的象征意蕴,这首诗并未远离传统群体意蕴的确定性,加上意象联络上的平面化,二、三句对征义的略近点醒,未能带给读者更强的审美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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