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呜轧江楼角一声,微阳潋潋落寒汀。
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
齐安城楼就是黄州城楼。杜牧离开故土在他乡宦游,傍晚登楼,自然会引起乡关之思。崔颢有言曰:“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愁因薄暮起,残阳更生哀。
“呜轧江楼角一声”,“呜轧”,象声词,角之鸣声。角,报时的画角。傍晚登楼,散心解愁,可正在愁绪难遣之际,耳边“呜轧”一声传来报时的惊心画角声,不由心为之一颤。这声音是凄凉的催化剂,加进已难遣的愁绪里犹如火上浇油,越发不可收拾。寻寻觅觅,百无聊赖就不由自主地抬头西望,进入视线的又是:“微阳潋潋落寒汀”。残阳的余晖,虽很暗淡,但它像留恋什么,徘徊在水中的小洲上,迟迟不肯入山,落日摇情满寒汀。“日之夕矣,牛羊下来”(《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可自己又身在何处呢?这惊心的画角,这凄凉的落日,搅动着心中的千种离愁、万般思绪,真如刀割一般难以名状,“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愁绪达到极点就得试图转移,以减轻这无法忍受的精神压力,哪怕是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常用的妙药是不去想它。
“不用凭栏苦回首”,这是自欺欺人的办法,明明在凭栏回首,却偏说“不用”。可见愁绪把作者弄得不知说什么了,但这却正是人的至情至性的表现,说最不爱时是爱到极点的“胡言乱语”。被压抑的情感是最激烈最真挚的情感,由于得不到释放,所以才要用压抑来减轻愁绪的折磨,可这愁绪又岂能压抑得了,它如弹簧一样,压力越大,反弹力越强。“不思量,自难忘。”何况作者正在凭栏远望呢?也许是,根本上作者就未想压抑这种乡思,“不用”只是掩耳盗铃的遁词罢了。绝句讲求婉曲回环,感情的发展也有它的起伏跌宕。用“不用”宕开这一笔,却为结句运聚了巨大的力量。为何怕回首呢?因所见场景难以承受。压抑无效,感情像打开闸门的潮水一样一泻而下,迸发出来。
“故乡七十五长亭”。黄州距长安2000多里,实有七十五长亭之数。这只是偶然的巧合,用七十五主要是说明多而已。自从庾信说出“十里五里,长亭短亭”(《哀江南赋》)以来,长亭就成了离亭。李白又把它具体化,增添了这苦酒的浓度,“何处是归程,长亭接短亭”(《菩萨蛮》)。使人的心理上已到了谈亭色变的程度,更不用说目睹实景了。此时此地不仅长亭历历在目,而且竟有“七十五”之多,这又怎能不使人触目惊心而撕心裂肺呢!诗人已无法抑制住思乡的愁绪,只好任其放肆地爆发,全诗也就在这尽情地倾泄时戛然而止,让读者和他一起品尝着这浓烈的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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