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姬
溶溶溪口云,才向溪中吐。
不复归溪中,还作溪中雨。
读惯了唐人的清词丽句,见了张文姬的这首小诗便觉别致。前人也一再指出,此诗是颇近汉魏古诗的。
“溶溶溪口云,才向溪中吐。”溪口,即溪头。首句以“溶溶”一词形容小溪上空的云彩,既描述了宽广之貌,又暗示其徐徐飘浮如溶溶水波荡漾,轻柔洁白如溶溶月光般静谧朦胧。这朵云彩是很别致的,它既不是天空极高处降落而来,也不是别处飘荡而来,而如次句所描述的,纯然是这溪流中的水气蒸腾而形成的,仿佛一朵云彩刚从水面吐露出来似的,多么清新,多么鲜活,又多么神奇!次句的“向”作接近、临近解,是描述云彩初离溪面的状况的。这一语意在陶潜《岁暮和张常侍》诗“向夕张风起,寒云没西山”中可以见出。吐,即冒出、吐露、升起之意,宋梅尧臣《夜行忆山中》诗“低迷薄云开,心喜淡月吐”中之“吐”,便取这一含意。
溪中水气,蒸化为云。似乎不再可能回到溪流之内了,因为一个要流淌着奔向远方,一个要飘浮着升于天空。第三句“不复归溪中”便添了情致,仿佛是诗人对此离别的叹惋,又似乎是云朵发出的眷恋的惆怅。既为云彩,就难免被风儿推送到遥远,被日光托举到碧霄。可谁知精诚所至,情势顺遂心意而陡然转变,云朵又化为水滴,“还作溪中雨”了。诗句虽就此结束,诗情却因此涨起。本来溪水化云,是不会返回溪内的,谁知云朵却酝酿成雨,仍落溪中。如此描写使诗歌形成美妙的内循环结构,到头来雨再化水,水更生云,云水无限循环,愈转愈深,水中有云,云中有水,缠绵悱恻,难解难分。云水形态各异,实则浑然一体,云即是水,水便是云了。
在现实中,一道溪流形不成云势,而云朵落雨也不会全然归于溪流。由此可知诗歌初衷并非出于诗人客观的自然审美,而是选取自然物象作为抒发感情的象征符号。什么感情呢?诗题没有标出,诗句没有点示,我们只好从意象破译了。此诗主体意象是溪与云,还有维系二者的雨。而“云雨”一词,历来是男女欢会的代称。宋王《高唐赋序》言楚王梦与神女相会高唐,神女自谓“旦为行云,暮为行雨”。倘若细细品味此诗所描述的溪流上行云行雨的意境,斟酌其中云溪意象相离相恋的关系,便不难悟出,这是一首绝妙的爱情的吟唱。前人每每意会这是诗人思念在外带兵的丈夫鲍参军而作此诗,却苦于诗境朦胧,无从证实。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内在的有力的解释。
此诗言情如此浓郁,如此微妙细腻,却又含蓄,浑然无我,以自然景物出之,以古拙朴素的诗句出之,确是炉火纯青的大手笔,确是混茫无迹的美妙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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