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
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
这是一首尖锐辛辣的政治讽刺诗。诗人因小见大,举重若轻,仅仅通过春旱时期两种不同场合的歌舞对比,就生动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会农夫和富豪之间的利害冲突,讥讽了统治阶级的荒淫享乐。即使在今天,对于我们认识封建社会仍有一定价值。
春天,是养蚕收丝的季节,也是播种谷物的季节。因此,春雨是否适时,直接影响着农业收成的歉丰。在封建社会,一旦“旱魃为虐”,就会“如惔如焚”,赤地千里,“饥馑荐臻。”(《诗经·大雅·云汉》)本篇首句“桑条无叶土生烟”,就是对田间春旱的速写。“无叶”和“生烟”四字,生动形象地勾画了从桑林到地面如火焚烧的惨景:桑树的叶子全部枯死,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田地里的水分蒸发净尽,升起了一股股尘烟。桑林和田地的旱情如此严重,当然不能养蚕收丝,无法播种谷物,农夫的衣食生计面临着可怕的威胁。这一句,写自然灾害,围绕农业生产选材,场景阔大而重点突出,形象鲜明而用笔简省,可谓深得速写之妙技。次句的“水庙前”,把描写场景由田间转到了庙宇,把描写重点由自然移向了人事。“水庙”,即龙王庙,“龙王”,是我国古代臆造的“水神”。传说它能兴云布雨,祈求它发慈悲,可以解除旱灾。乡村建有“水庙”,说明农业生产遭受旱灾的次数很频繁,农夫们经常求神祈雨。“箫管迎龙”,不过是其中的一次娱神歌舞而已。一个“迎”字,既写出了求神祈雨的繁忙热闹,又写出了农夫对龙王无比的虔诚和恭敬。但是,这里的狂欢,绝不是愉快兴奋的表现;恭虔也不同于闲适者追求信仰的情态。恰恰相反,这是濒临绝境的农夫们的可怜挣扎,是他们期待降雨的焦灼不安的心态折射。诗人用反衬法,写农夫们强为欢颜,巧妙而又深刻地揭示了他们内心的无限辛酸。
三、四两句,继续写人事活动,但描写的场景却由“水庙前”转移到了“朱门”大院。“朱门”,即用红色油漆涂饰的大门。单从外象上看,它已显示了主人尊贵的地位.显赫的权势、巨量的财富。况且,这“朱门”之内又有“歌舞”,更会使人想到“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式的豪华富贵。显然,这样的人家,是聚敛民脂民膏成千累万的大官僚大地主。诗人用一个“看”字,活现了这些富豪酒足饭饱、无所事事、悠闲享乐的神态;又用“犹恐”二字,揭露了他们贪恋声色的丑恶心灵。尽管久旱不雨,“农夫心内如汤煮”,但是富豪们还恐怕天气转阴,空气中的湿度增加,使管弦乐器因受潮而咽哑,暂时中断庭院内的歌舞。对于这些没有衣食之忧,唯求声色之乐的富豪,诗人没有确指“王家”、“李家”、“张家”,却用了一个泛指性的词语“几处”。这样,就写出了这一类人的共同特点,扩大了揭露讽刺的社会意义。
乍看起来,这首只有28字的小诗,竟转换了三次场景,结构有些松散。特别是后两句写富豪人家观赏乐舞,好像游离题外,与“祈雨”无关。其实,这首诗的结构是十分严密而富于变化的。从字面上来说,第四句的“管弦”与第二句的“箫管”,语义相近而不重复,上呼下应,联缀了全篇。从文意上来看,第二句的“迎龙”,实属歌舞之类的活动,与第三句的“看歌舞”表面上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目的和实质截然相反。前者是痛苦的欢乐,旨在求神祈雨,后者是真正的欢乐,旨在满足声色欲望;第二句的“迎”字,如前所述,隐含着农夫的焦灼,与第四句的“恐”字,都反映的是人们内心的忧虑,但前者忧在无雨,后者忧为怨雨。第四句的“春阴”,与第一句描写的春旱在文意上相反相成,首尾照应,完合得极为自然。再就诗中所写的三个场景来考查:田间春旱,是水庙之前“箫管迎龙”的起因,而“箫管迎龙”,又与朱门内的“看歌舞”相对照,互为衬托。总之,全诗三个场景的内在联系如环相扣,极为紧密。诗人的构思布局,匠心独运,颇见功力。
本篇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未着一字的褒贬和议论。诗人只是如实地描写了严重的旱象,客观地摄取了两个不同场合的歌舞,未用任何倾向性的词语评价这一切。但是,读者从作品描绘的生活画面中,却能领悟到诗人“观祈雨”的感慨,感受到他的爱憎。这种不把作者自己的倾向直接说出来的写法,是深得诗歌创作要旨的,是非常高明的,很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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