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
宜春苑外最长条,闲袅春风伴舞腰。
正是玉人肠断处,一渠春水赤阑桥。
“杨柳”,一般多指柳树。它最宜于栽种成活,所以随处可见。特别是在城市苑囿、河畔渠边,更是成排成行,不可胜数。每当春天之时,微风吹拂,只见那万千长条的杨柳枝随风摇曳飘舞,犹如十三女儿的舞腰一般妩媚动人。于是,《杨柳枝》成为唐代诗人乐于吟咏的题目之一。温庭筠写有八首《杨柳枝》,首首可读。郑文焯《花间集》评云:“宋人诗好处,便是唐词。然飞卿《杨柳枝》八首,终为宋诗中振绝之境,苏(轼)、(黄庭坚)不能到也。”这里共选三首,此为第一首。
“宜春苑外最长条”,首句一开始便是一幅特写画面,突出强调了长安曲江池上的杨柳枝“最长”,给人以难忘的印象。宜春苑,原为秦苑名,在秦离宫宜春宫东,汉称宜春下苑,即唐代长安城东南隅的曲江池,故址在今陕西省长安县南。这一句既点明了地点,又突出了这里杨柳枝区别于其他地方杨柳枝的特点:“最长”。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个为什么。作者没有说明,读者自可于想象中得知:因为宜春苑历史悠久,种植杨柳树的时间极长;再加上这里是宫苑之地,既有皇家专门的园艺工匠精心管理,又不易被人攀折,于是便自然长得最茂盛、枝条“最长”了。其实,作者并没有将长安各处的杨柳枝全量一下长短,从而得出“宜春苑外最长条”的结论,这里只是借用杜诗“谁谓朝来不作意,狂风挽断最长条”之句。次句“闲袅春风伴舞腰”,写“宜春苑外”的杨柳枝平时十分清闲,只有在“玉人”歌舞时,它才陪伴着“玉人”的舞腰在春风中袅袅摇曳。这一句似乎平淡无奇,其实正为下文埋下伏笔。“闲袅”说明这些“杨柳枝”不仅在平时十分消闲,而且即使在“伴舞腰”时也是“闲袅”,从而进一步说明它们对人间之事已是司空见惯,所以不动感情,若无其事。这正是所谓“草木无情”,为的是反衬下面“玉人”的钟情。
三句“正是玉人肠断处”,承上陡转,使诗情顿起波澜。“玉人”,喻人容貌白皙如玉之美。后多指美貌的女子。这一句着重点“玉人肠断处”,用“正是”二字特别加以强调。这位“玉人”的“肠断处”在什么地方呢?在“一渠春水赤阑桥”。“一渠春水”,指香积渠水。“春”字点明时令。“赤阑桥”,在长安城西北。杜佑《通典》载:“隋开皇三年,筑京城,引香积渠水自赤阑桥经第五桥西北入城。”说“赤阑桥”“正是玉人肠断处”,是说“赤阑桥”“正是玉人”送别其丈夫之处。“赤阑桥”在长安城外西北,是通往西北边地必经之桥。但它与“宜春苑外最长条”的杨柳枝又有什么有机的联系呢?通览全诗,可知这位“玉人”居住在“宜春苑外”一带。时当春日,丈夫要出行西北边地,她遂折取一枝“宜春苑外最长条”的杨柳枝来为丈夫送行,一直送到长安城外西北的赤阑桥上,才不得不最后分手。古代将士赴西北边地从事征战,虽也有立功封侯的机会,但这样的机遇往往是不多的,大多数人则都是战争的牺牲品。正如王翰《凉州词二首》其一所说:“古来征战几人回?”这位“玉人”在赤阑桥送别丈夫,虽然是生离,但也可能就是死别。特别是处于晚唐时期,其生还的希望更是渺茫得很。她虽然拿着“宜春苑外最长条”的杨柳枝,却系留不住丈夫,这怎能不使她“肠断”呢!
这首诗写一位女子折取“宜春苑外最长条”的杨柳枝,在长安城外西北赤阑桥上与其丈夫生离死别的情景。但作者写得十分含蓄,若不仔细赏玩,便难得诠释其意。从人物来说,作者并没有让“玉人”的丈夫正面出场,而只是通过“玉人”“肠断”“赤阑桥”来加以表现。这是因为女子是最重感情的。男女离别,最为悲伤的还是女子。但我们由此也可以想知,既然离别是男女双方,那么“玉人”的丈夫也是会“黯然销魂”的。立意深远,用意精深,可谓这首诗突出的艺术特点,故遂造“振绝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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