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仙吕·一半儿〕题情(四首)》诗词解析

〔仙吕·一半儿〕题情(四首)

云鬟雾鬓胜堆鸦⁽¹⁾，浅露金莲簌绛纱⁽²⁾，不比等闲墙外花⁽³⁾。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

碧纱窗外静无人，跪在床前忙要亲，骂了个负心回转身。虽是我话儿嗔⁽⁴⁾，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

银台灯灭篆烟残⁽⁵⁾，独入罗帏掩泪眼，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⁶⁾，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

多情多绪小冤家，迤逗得人来憔悴煞⁽⁷⁾，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

【解析】关汉卿的这组〔仙吕·一半儿〕《题情》有小令四首，是描写一个青年女子与她的情人相亲相思的各种情态和心理。关汉卿是一位关心妇女的生活和命运的杂剧作家和散曲作家，与许多妇女有过亲密的交往，深刻理解她们的心理。这组《题情》小令描摹刻画天真烂熳的青年女子的相亲与相思的情态和心理极其真切细腻。第一支曲描绘青年女子姿容的美丽，表现她对恋人真挚的爱情。“云鬟雾鬓胜堆鸦”一句，描绘青年女子发式之美。她梳着鸦髻，头发乌黑发亮，蓬松柔软，显出天然秀美之姿。“浅露金莲簌绛纱”一句写女主人公的脚步和体态。她轻移金莲，红罗裙掀动一阵香风。两句诗抓住头、脚，作富于典型特征的生动描绘，刻画出青年女子的俏丽。“不比等闲墙外花”一句，点明这个青年女子不是一个轻薄的水性杨花般的人，而是一个有美好人格品质的人，这个评价，把女主人公的形象更加突出出来。最后两句：“骂你个俏冤家，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既是调情，又是剖白心迹，是表现女主人公最真挚的爱情。“俏冤家”是民间女子对恋人的亲昵的称呼，这里的“骂”也是“爱”的一种特殊表现。因爱而生恼，似恨而实爱，是被爱情缠绕的女子经常会产生的一种矛盾的心理状态。恋爱给女主人公以欢乐，也时而造成烦恼。有时感情的负荷过大，真有禁受不住的感觉；有时爱情的欢乐又止不住她欢喜雀跃而想与情人戏游，沉浸于爱情中的女主人公的心情往往是矛盾的，“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便维妙维肖地表现出女主人公的丰富的感情。小令体制短少，却写了女主人公的体态容貌、人格品德、语态心理，把处于热恋中的少女的情态活灵活现地展示在我们面前。

第二支曲描写女主人公与恋人的相亲相爱。“碧纱窗外静无人”描绘他们幽会的环境。在月夜幽静的地方，恋人向她求情：“跪在床前忙要亲”，表现了男子求情的热烈急迫；“骂了个负心回转身”，是描绘女主人公的情态，显然是装娇做嗔，意在试探。最后两句：“虽是我话儿嗔，一半儿推辞一半儿肯”，道出了女主人公的真情，原来她推辞是假，肯允是真。这支曲把环境描写和细节描写结合起来，表现女主人对恋人的热爱和娇羞的情态极为逼真。

第三支曲描写恋人离去后，女主人公的孤单的处境和缠绵的相思。开头一句“银台灯灭篆烟残”，是借灯灭烟残的环境来烘托女主人公的久等不来孤苦的心境。中间二句：“独入罗帏掩泪眼，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描绘恋人离去后女主人公自眠自宿的孤单情景。“独入”与“孤眠”都暗含着恋人的离去，因此，女主人公才有“泪眼”、“情兴懒”的表现，而这种表现又都反映了她的内心的因与恋人离别而产生的悲苦。这两句依据女主人公的处境描绘女主人公的情态，透过女主人公的情态表现其心理。这种描绘不仅生动具体，而且蕴意丰富深刻。末尾两句，仍写女主人公的独处孤眠之苦，但表现手法有变。一床薄被，女主人公为什么会感到“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呢？显然这种特殊的感触与女主人公特殊的处境和心境是密切相关的。当她回忆起与恋人相处相亲的情景时，这种甜蜜的回忆就会在她的内心产生一股热流，因此，她会感到被子仿佛也更温暖了。可是，当她思念到恋人离去的情景，内心又会油然而生一种凄凉孤苦的感觉，使她感到身心的寒冷，仿佛被子也比平日更凉了。作者准确把握住独处孤眠的青年女子相思相恋的特殊心态，通过其特殊的体味来揭示其复杂的心理活动，描绘真实，手法巧妙，非大家手笔难以至此。

第四支曲，继续深入描写女主人公对离去的恋人的相思。女主人公称她的恋人是“多情多绪”的“小冤家”，真是又爱又恨，正是一片痴情的剖白。“迤逗得人来憔悴煞”一句，看似女主人公的责怨之辞，实则是她的相思之语。女主人公被爱情缠绕得形容憔悴，正表现了她对恋人的痴情，表现了她对他的恋爱之深。但是在封建时代她与恋人的这种“私恋”是没有保障的，在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中，痴情女子被负情汉抛弃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因此，封建时代钟情女子往往怀有一种一旦抛闪之忧。“说来的话先瞒过咱。怎知他，一半儿真实一半儿假”，表现女主人公由痴情而生疑端，就是这种封建时代女性社会心理的具体反映。痴情而生疑端的描写，不是节外生枝，而是反映了时代的女性心理，这种描写是既真实而又深刻的。

这组〔仙吕·一半儿〕《题情》四首，显示了关汉卿的大家手笔。四曲密切配合，铺叙委婉，从不同方面刻画了处于热恋相思处境中的青年女子的心理，表现了她热情、善良、真诚的品格。作品描绘生动细腻，表达感情热烈真挚，语言活泼自然，在元曲题情之作中不愧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