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朅来南海上,人死乱如麻。
浪拍心碎, 飚风吹鬓华。
一山还一水, 无国又无家。
男子千年志, 吾生未有涯。
宋元最后一次决战是宋赵昺祥兴二年(1279)二月初六日的崖山大战。以张世杰为统帅的宋军有大小战舰一千余艘,军民将官二十余万,拥着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赵昺,在厓山西南的南海上,与元帅张弘范、副元帅李恒率领的元军进行了一场极为悲壮惨烈的殊死战斗。结果是宋军几乎全军覆没,保护皇帝的陆秀夫只得先叫妻子儿女跳海自尽,最后背着九岁的赵昺蹈海壮烈牺牲。于是上自太后,下至文武官员、宫女、军兵、义民,纷纷葬身南海,以至厓山海面一片血腥,十余万具浮尸阻塞水道,写下了宋代历史上最悲惨耻辱的一幕。
这场决战时,文天祥已被元军俘虏,而且被张弘范押至崖山前线来。他从战鼓和炮火硝烟中耳闻目睹了这一场生死搏斗,心情极其紧张。入夜战斗结束,元军欢庆胜利,个个喝得烂醉如泥,而文天祥则目不交睫,既为张世杰结栅自固,不知合变,坐失战机而痛心疾首,又为几年来的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而悲伤。南宋皇朝的最后覆灭使他在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受刑更难忍受,“崖山之败,亲所目击,痛苦酷罚,无以胜堪,时日夕谋蹈海,而防范不可出矣!”(《指南后录·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序)
这首诗真实地记录厓山决战的情景和民族英雄当时的心情。
元蒙暴军来到南海上,一场大战下来,君臣、后妃、文武、军民、义民十几万,积尸乱如麻,面对这一惨象,沾满血腥味的海浪拍得我心都碎了,大战之后恰好是一场特大飓风,吹得我的鬓发都白了,第二联是客观景象与主观感受的结合,一战而心碎,一夜而发白,这是为什么呢?
眼前的一山一水虽然依旧存在,然而我却是“无国又无家”。南宋最后一个流亡小皇朝覆灭了,重整残军复立社稷已经绝无可能了,几年来苦心经营付诸东流,一线希望也终于绝灭, 自己从此成了亡国奴。江西庐陵(今吉安)的家属,早在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骨肉流离道路中”,如今国已破, 身为虏, 更谈不上家了。
男儿身为宋臣,“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誓不与贼俱生”(《指南录后序》)。生命虽有限,此志千年在,“是气所旁薄,凛烈万古存”(《正气歌》),只要有这一股正气,前途那怕再艰险,但求一死报国,精神永不衰颓。
亡国的悲痛,对奸臣误国、叛徒引狼入室的愤恨, 自己欲以身殉国而不可得的愤慨,立志“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言志》)的牺牲决心,都在这身为楚囚的民族英雄诗中喷发了出来。
“二月六日,海上大战,国事不济,孤臣天祥,坐此舟中,向南恸哭”,吟出了七言长诗一首,及《六噫》、《言志》和这一首《南海》,至今读来,无不为之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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