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问我泊孤舟, 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不?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
似我愁。
蒋捷,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南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进士,宋亡隐居太湖中竹山,人称竹山先生。元大德年间,有人荐举他做官,他不肯去,抱节而终。有《竹山词》传世。蒋捷词多抒发故国之思,风格多以悲慨清峻,萧寥疏爽为主。其词对后世颇有影响。
这首词是诗人在一次乘船遇雪,受阻于荆溪(在今江苏南部)时写的。
泊舟荆溪,无限惆怅,诗人就借栖息水滨的白鸥问他是“身留”还是“心留”的拟人化的想象描写,表达了他百无聊赖的心境。从“锁眉头”上可知诗人是“身留”而非“心留”的万般无奈。正因为如此,诗人才接着写寒风拍打着舱帘,吹得暗淡的灯光频频地舞动。面对着这个“闲影”,无言无语,怎不“冷清清”得使他感到冷寂难堪呢!往往在这个时候,容易引起滞客“忆旧游”的欢趣的。这是一副“抑”的笔墨。但“忆旧游”为下片起始的“扬”,预设了一条感情转折的线索:“旧游旧游今在不?花外楼,柳下舟。”诗人身在荆溪,心驰昔日同友人欢游的境界:荡舟花丛绿荫,观赏楼台亭阁, 真是春光融融,景色怡人。这与“泊孤舟”的眼前情况相比,完全不同。此为抑扬的第一个层次。“忆旧游”又撩起了诗人寻梦的渴望:“梦也梦也,梦不到”。好梦难寻,他一下子从想象的高巅跌入到现实的深渊,只见“寒水空流”,感到异常空虚。而“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这凝视阴云,任雪水浸湿木棉袄的情态,一方面说明他站立在甲板上沉思很久,一方面反映他心绪的翻腾不止。且看:
都道无人愁似我, 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诗人设想,大家都在说着没有哪一个人有象他这样愁情万端,也就是说他处在最愁的位置。这也是一副“抑”的笔墨,但他忽地浮现出寒梅傲雪的形象,认为“有梅花”作伴,自己还没到独愁不胜悲的地步,梅花不就“似我愁”吗?这里在反转中“扬”上去了。诗人品质高洁,宋亡后遁迹不仕,颇有梅花精神。终篇出语豁达,胸襟开朗。此为抑扬的第二个层次。两次抑扬,文情跌宕,起落有致,饶有机趣。
全词两个层次的抑扬, 言在愁苦外,在他来说,是“身留”还是“心留”,寄托着他出仕还是遁世的心理矛盾而引起的愁苦,暗示着他有比被迫滞留荆溪更深的愁苦,而这种愁苦不是属于个人的,而是属于民族的、社会的,透露了他的忧国之心。
蒋捷词“语语纤巧,字字妍倩”(毛晋:《竹山词跋》),而从有“抑”有“扬”的机趣上也可窥见到此种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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