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
漫云女子不英雄, 万里乘风独向东!
诗思一帆海空阔, 梦魂三岛月玲珑。
铜驼已陷悲回首, 汗马终惭未有功。
如许伤心家国恨, 那堪客里度春风。
秋瑾(1875—1907),字璇卿,号竞雄,又号鉴湖女侠,浙江绍兴人。清末著名的女革命家、文学家。
不同的时代造就不同的诗人。随着历史的足迹迈进近代社会,资产阶级以不同于封建地主阶级的崭新姿态出现在政治舞台上,它的诗人也以不同于封建知识分子的全新歌喉唱出了时代之音。秋瑾,就是这样一位崭新的人物;她的这首七律,就是这样一首全新的诗歌。此诗写于一九○五年客居异国日本的日子里,是一首名副其实的游子诗。然而,诗人一扫历代游子诗作中悲悲戚戚的个人愁绪,抒发了为国奔波的壮烈情怀,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
这首诗是为答友人而写的。石井,日本友人,详情未考。从诗题可知,这位日本朋友曾经给秋瑾写过一首诗,然后向秋瑾索求和诗,秋瑾于是用石井诗的原韵作了这首诗回赠。
诗的首联抒发了巾帼英雄的豪迈气概。诗人起笔即慷慨高歌,先以“漫云”一句把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封建观念扫入大海,将“女子”与“英雄”挂起钩来;然后再以“万里”一句作具体描绘,刻划了一位乘风破浪,凭着自己的意志和能力远渡重洋的女性形象,从而使“英雄”之呼落到实处。“万里乘风”,写出了壮伟气势;“独”字更托出了豪迈的气概和无边的胆量。“诗思一帆海空阔,梦魂三岛月玲珑。”颔联承上进一步抒发英雄抱负。征帆鼓足了青春的年华和诗一样的激情,放眼寰宇,只见天空海阔,深感自己应该为国为民有所作为。日本三岛, 一度是中国资产阶级革命力量的聚集之地。中国同盟会,就是一九○五年成立于日本的。当时除了诗人之外,孙中山、黄兴、陈天华等著名革命家都旅居日本,共筹革命大事。诗人“梦魂”系于“三岛”,觉得“三岛月玲珑”,正是抒发了她对旅居日本的战友的向往之情,正是表达了她对革命壮举的渴求之心。这样, 巾帼英雄的内涵就不仅表现为“万里乘风独向东”的豪迈气概,更表现为复兴中华情满怀的英雄抱负。以上两联写东渡日本时的情景。颈联转入对往事的回忆。“铜驼”一句叙说国家早已陷入满族贵族集团手中,回想起来,悲痛难禁;“汗马”一句慨叹自己虽然为革命东奔西走,但一直未见功效。“铜驼”典见《晋书·索靖传》。索靖有远见,知天下将乱,指着洛阳宫门前铸立的铜驼叹道:“会见汝在荆棘中耳。”这里借用来指代国家。在这一联中,诗人也写了“悲”,写了“惭”,但“悲”非为一己之私情,而是悲国家之不幸;“惭”非为个人之私事,而是惭革命之未竟。感情虽然沉痛,而胸襟依然开阔。“如许伤心家国恨,那堪客里度春风。”尾联从回忆中脱出,表示继续艰苦奋斗的决心。英雄远涉重洋,客居异国, 目的是为了救国救民,扭转乾坤;然而,今日的家仇国恨如此令人伤心,哪里还容许去苟且偷安。虚度光阴呢!“那堪”,哪能;“客里”,意即在客居异国的日子里;“度春风”,虚度年华,寻求舒适安乐。结句回应全诗,表达了作者明确的人生态度和坚定的革命意志。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英雄革命豪情与坚韧毅力的谐合,伟大抱负与艰苦实干的统一。她自己说过:“吾自庚子以来,已置吾生命于不顾,即不获成功而死,亦吾所不悔也。”此诗落墨之后二年,即一九○七年,她昂首走向刑场,以自己的鲜血履践了自己的誓言,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一块巾帼英雄的巍巍丰碑。
秋瑾是一位女诗人,前期诗歌较为委婉细密;从事革命活动之后,诗风一变而为激昂慷慨,雄健奔放,映现了她作为一个女革命家的豪迈气魄。这首七律首联所表现的气概,颔联所表现的抱负,颈联所表现的胸襟,尾联所表现的意志,以及全诗阔大的意境,奔涌的情思,流畅的语言,响亮的音韵等,都体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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