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
有兔爰爰, 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 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 雉离于罦。我生之初尚无造,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 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这首诗大约产生在周厉王时代。厉王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在他统治期间,内政腐败,外患严重,对人民横征暴敛,再加上天灾不断,人民痛不欲生。《诗经·大雅·桑柔》形容那时混乱危急的局面时说:
乱生不夷,靡国不泯。民靡有黎,具祸以烬。於乎有哀,国步斯频。
意思是说,动乱不断发生,永无平息之日,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这样。人民中已经没有黑头发的青壮年,他们统统遭了灾祸,幸存的人犹如焚烧后的灰烬。真可悲哀啊,国家的命运已到了尽头!
在这种局面下,人民走投无路,痛苦至极, 自怨自艾, 自悲自叹,发出生不如死的怨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诗中用狡兔比喻统治者,用野鸡比喻被奴役、被残杀的劳苦大众,这是很贴切的。据朱熹注释说“兔性阴狡”,“雉性耿介”(《诗集传》卷四),兔雉是作为对立的形象而出现的。
第一章说,狡兔来去悠闲,野鸡却陷在罗网里。我刚生下时还没有这么多徭役,我活到如今却百难临头。倒不如一觉睡去,永远不醒!第二、三章在每句末换一些大同小异的词,来反复诉苦,以逐步加深感情的浓度。
这首诗除开头用兔雉比兴,以构成对立的形象外,中间主体部分将“我生之初”和“我生之后”作对比,以突出如今之苦。“逢此百罹”,“逢此百忧”,“逢此百凶”三句,都用“百”字来强调灾难之多、祸害之重,从而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这样,每章结句的愤激之词“尚寐,无吪!”“尚寐,无觉!”“尚寐,无聪!”就不会使人感到突兀,当时人民那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反常的感情之所以产生的社会原因也得到了充分的表达。
莱辛认为造型艺术家要避免描绘激情顶点的顷刻, 最好选择激情高潮之前的顷刻。叙事诗不受此限,因为叙事诗可以详细地叙述过程。而抒情诗有的只是抒写顷刻间的感情,它就跟造型艺术有相通之处, 也最好能选择激情高潮到来之前的顷刻来描写。莱辛说: “在一种激情的整个过程里,最不能显出这种好处的莫过于它的顶点。到了顶点就到了止境,眼睛就不能朝更远的地方去看,想象就被捆住了翅膀,因为想象跳不出感官印象,就只能在这个印象下面设想一些较软弱的形象,对于这些形象, 表情已达到了看得见的极限,这就给想象划了界限,使它不能向上超越一步。”(《拉奥孔》, 朱光潜译本第19页)《兔爰》描写了古代一个下层穷人因忍受不了苛政的折磨,愤而决心自杀之前的怨情,完全符合选择激情高潮到来之前的顷刻这一艺术法则, 因而取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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