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行·苦相篇
傅玄
【原文】
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1]。
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2]。
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
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
垂泪适[3]他乡,忽如雨绝云。
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4]。
跪拜无复数,婢妾如严宾[5]。
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6]。
心乖[7]甚水火,百恶集其身。
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
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8]。
胡秦时相见,一绝逾参辰[9]。
【注释】
[1]苦相:作者虚拟的人名,借此表示妇女的苦难。卑陋:指身份、地位卑贱。
[2]“男儿”二句:是说男子出生时就被重视,父母希望他建功立业,存有大志。
[3]适:到;远嫁。
[4]素齿:牙齿藏在唇内,不敢启齿。这里形容女子出嫁后不敢随便说话。
[5]严宾:庄严尊贵的客人。
[6]云汉:银河。这里借喻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葵藿:指葵与藿,均为菜名。
[7]心乖:指男子变了心。
[8]胡:北方少数民族。秦:指汉族。胡与秦地域、种族不同。形容心意相隔。
[9]参辰:指天上的参星和辰星。两颗星星一颗升起时,另一颗就降落,不能同时见于天空。这里比喻二人不相见。
【作者介绍】
傅玄(217-278年),字休奕,北地郡泥阳(今陕西铜川耀州区东南)人,西晋初年的文学家、思想家。出身于官宦家庭,祖父傅燮,东汉汉阳太守。父亲傅干,魏扶风太守。
傅玄博学能文,虽显贵,而著述不废,曾参加撰写《魏书》;又著《傅子》数十万言,书撰评论诸家学说及历史故事。傅玄作诗以乐府诗体见长。今存诗60余首,多为乐府诗。其中虽有一些宗庙乐章和模拟之作,但是也有不少作品继承了汉代乐府民歌的传统,反映了社会现象。其中反映妇女问题的作品最为突出,如本篇《豫章行·苦相篇》。
【赏析】
《豫章行·苦相篇》,属于《相和歌辞》。其最初的内容为树木生在豫章山中,被人砍伐,建造船舟、宫殿,使枝叶分离。傅玄这首诗写的是封建社会妇女备受歧视的情况及其悲惨的命运,是为古代妇女鸣不平,对传统社会中女子的悲惨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诗歌文字质朴,多用白描的手法。
诗的开头就点明了题意:“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前五字总提女子的苦命,后五字点明苦命的根源在于社会地位的卑陋。“苦相”,本是一种以貌相算命的迷信,认为貌相苦则命苦。诗人却首先点破“身为女”即是“苦相”,而男儿却“堕地自生神”,用对比的手法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人的命运,难道真的是取决于人的貌相、性别,而不是取决于社会地位和社会的伦理、风尚吗?诗人并没有直接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通过对女主人公一系列不幸遭遇的陈述来揭示正确的答案。
在具体描述女子的“卑陋”之前,诗人首先采用扬彼以抑此的对比手法来概写男子的命运:“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当门户即当家,亦即处于家庭经济的支配地位。男子当家,这是由封建宗法制度所决定的。因此,诗歌刚开头,就已经暗示了“命运”与经济地位、与社会意识的关系。接着,诗人通过女子降生成长、出嫁、被遗弃三个阶段来具体叙写她们的不幸。“女育无欣爱”四句,是写女子从一出生便不受欢迎,成长中也备受歧视与约束。“垂泪适他乡”八句,写出了女子出嫁后在婆家的地位。诗歌运用了一连串的比喻来表现主题:“忽如雨绝云”,比喻女子出嫁似泼水难收,意味着与家人生离死别;“婢妾如严宾”是说明妇女在婆家地位的卑贱,毫无温暖可言;“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是用牛郎织女相会比喻欢爱的难得与短暂,又用葵藿向阳比喻女子对丈夫的仰赖,这就说明夫妻的恩爱既不久长,又不牢靠。最后八句写女子被丈夫厌弃。这一部分又连用了四个比喻:水与火比喻感情背乖,绝不相容;形与影比喻亲密;胡与秦比喻疏远;参与辰比喻永久的隔绝。“形影”与“胡秦”是对比反衬,“胡秦”与“参辰”又是对比递进。这一连串比喻的运用,用简洁凝练的语言准确而生动地写出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与感染力。
这首诗代妇女立言。设身处地,细致描画,娓娓陈述了妇女由生及长、由婚前及嫁后的苦况,最后归结到封建社会中妇女最大的不幸——被丈夫抛弃上,为“苦相”二字结穴。无论叙事、说理,都入理入情,动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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