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鉴赏辞典·第五本·张君瑞庆团圞杂剧·第一折
[旦引红娘上开,云]自张生去京师,不觉半年,杳无音信。这些时神思不快,妆镜懒抬,腰肢瘦损,茜裙宽褪,好烦恼人也呵!
【商调·集贤宾】虽离了我眼前,却在心上有;不甫能离了心上,又早眉头。忘了时依然还又,恶思量无了无休。大都来一寸眉峰,怎当他许多颦皱。新愁近来接着旧愁,厮混了难分新旧。旧愁似太行山隐隐,新愁似天堑水悠悠。
〔红云〕姐姐往常针尖不倒,其实不曾闲了一个绣床,如今百般的闷倦。往常也曾不快,将息便可,不似这一场清减得十分利害。〔旦唱〕
【逍遥乐】曾经消瘦,每遍犹闲,这番最陡。〔红云〕姐姐心儿闷呵,那里散心耍咱。〔旦唱〕何处忘忧?看时节独上妆楼,手卷珠帘上玉钩,空目断山明水秀;见苍烟迷树,衰草连天,野渡横舟。
〔旦云〕红娘,我这衣裳这些时都不似我穿的。〔红云〕姐姐正是“腰细不胜衣”。
〔旦唱〕
【挂金索】裙染榴花,睡损胭脂皱;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线脱珍珠,泪湿香罗袖;杨柳眉颦,人比黄花瘦。
〔仆人上,云〕奉相公言语,特将书来与小姐。恰才前厅上见了夫人,夫人好生欢喜,着入来见小姐,早至后堂。〔咳嗽科〕〔红问云〕谁在外面? 〔见科〕〔红见仆了〕〔红笑云〕你几时来?可知道“昨夜灯花报,今朝喜鹊噪。”姐姐正烦恼哩,你自来?和哥哥来?〔仆云〕哥哥得了官也,着我寄书来。〔红云〕你则在这里等着,我对俺姐姐说了呵,你进来。〔红见旦笑科〕〔旦云〕这小妮子怎么? 〔红云〕姐姐,大喜大喜,咱姐夫得了官也。〔旦云〕这妮子见我闷呵,特故哄我。〔红云〕琴童在门首,见了夫人了,使他进来见姐姐,姐夫有书。〔旦云〕惭愧,我也有盼着他的日头,唤他入来。〔仆入见旦科〕〔旦云〕琴童,你几时离京师? 〔仆云〕离京一月多也,我来时哥哥去吃游街棍子去了。〔旦云〕这禽兽不省得,状元唤做夸官,游街三日。〔仆云〕夫人说的便是,有书在此。〔旦做接书科〕
【金菊花】早是我只因他去减了风流,不争你寄得书来又与我添些儿证候。说来的话儿不应口,无语低头,书在手,泪凝眸。
〔旦开书看科〕
【醋葫芦】我这里开时和泪开,他那里修时和泪修,多管阁着笔尖儿未写早泪先流,寄来的书泪点儿兀自有。我将这新痕把旧痕湮透,正是一重愁翻做两重愁。
〔旦念书科〕“张珙百拜奉启芳卿可人妆次:自暮秋拜违,倏尔半载。上赖祖宗之荫,下托贤妻之德,举中甲第。即目于招贤馆寄迹,以伺圣旨御笔除授。惟恐夫人与贤妻忧念,特令琴童奉书驰报,庶几免虑。小生身虽遥而心常迩矣,恨不得鹣鹣比翼,邛邛并躯。重功名而薄恩爱者,诚有浅见贪饕之罪。他日面会,自当请谢不备。后成一绝,以奉清照:玉京仙府探花郎,寄语蒲东窈窕娘,指日拜恩衣昼锦,定须休作倚门妆。”
【幺篇】当日向西厢月底潜,今日向琼林宴上搊。谁承望跳东墙脚步儿占了鳌头?怎想道惜花心养成折桂手?脂粉丛里包藏着锦绣?从今后晚妆楼改做了至公楼。
[旦云]你吃饭不曾? [仆云]上告夫人知道,早晨至今,空立厅前,那有饭吃。[旦云]红娘,你快取饭与他吃。[仆云]感蒙赏赐,我每就此吃饭。夫人写书,哥哥着小人索了夫人回书,至紧、至紧! [旦云]红娘将笔砚来。[红将来科][旦云]书却写了,无可表意,只有汗衫一领,裹肚一条,袜儿一双,瑶琴一张,玉簪一枚,斑管一枝。琴童,你收拾得好者。红娘取银十两来,就与他盘缠。[红云]姐夫得了官,岂无这几件东西,寄与他有甚么缘故?[旦云]你不知道。这汗衫儿呀,
【梧叶儿】他若是和衣卧,便是和我一处宿;但贴着他皮肉,不信不想我温柔。[红云]这裹肚要怎么?[旦唱]常则不要离了前后,守着他左右,紧紧的系在心头。[红云]这袜儿如何?[旦唱]拘管他胡行乱走。[红云]这琴他那里自有,又将去怎么?[旦唱]
【后庭花】当日五言诗紧趁逐,后来因七弦琴成配偶。他怎肯冷落了诗中意,我则怕生疏了弦上手。[红云]玉簪呵有甚主意?[旦唱]我须有个缘由,他如今功名成就,则怕他撇人在脑背后。[红云]斑管要怎的?[旦唱]湘江两岸秋,当日娥皇因虞舜愁,今日莺莺为君瑞忧。这九嶷山下竹,共香罗衫袖口,
【青哥儿】都一般啼痕湮透。似这等泪斑宛然依旧,万古情缘一样愁。涕泪交流,怨慕难收,对学士叮咛说缘由,是必休忘旧!
[旦云]琴童,这东西收拾好者。[仆云]理会得。[旦唱]
【醋葫芦】你逐宵野店上宿,休将包袱做枕头,怕油脂腻展污了恐难酬。倘或水侵雨湿休便扭,我则怕干时节熨不开褶皱。一桩桩一件件细收留。
【金菊花】书封雁足此时修,情系人心早晚休?长安望来天际头,倚遍西楼,“人不见,水空流。”
[仆云]小人拜辞,即便去也。[旦云]琴童,你见官人对他说。[仆云]说甚么?
[旦唱]
【浪里来煞】他那里为我愁,我这里因他瘦。临行时啜赚人的巧舌头,指归期约定九月九,不觉的过了小春时候。到如今“悔教夫婿觅封侯”。
[仆云]得了回书,星夜回俺哥哥话去。[并下]
这折戏,在较早的徐士范刊本、李卓吾批点本等书上,均题为“泥金报捷”,随后则简称为“报捷”(或“报第”)。泥金,是用箔和胶水制成的金色颜料。所谓“泥金报捷”,原典出自五代时期作家王仁裕的笔记小说《开元天宝遗事·泥金帖子》篇:“新进士及第,以泥金书(写)帖子,附家中书(信),用报登科之喜。”人们以此为本折戏标目,可见它主要写张生考中状元后向家人传报喜讯的戏情。
但是,在戏剧开场时,剧作家却有意地先表演“愁”与“忧”的戏情。莺莺一上场,就给人们带来了一派悲凄的氛围:因张生去后半年无信,故而“神思不快”,人懒体瘦,“好烦恼人也呵”!接着,通过〔集贤宾〕至〔挂金索〕等四支曲词的演唱,连续铺陈了“愁”与“忧”的深沉情思。这期间,先表达忧愁之内涵:既有恩爱夫妻被强行拆离的离愁;又有离别后频频挂念情人的忧愁,真正是“新愁近来接着旧愁,厮混了难分新旧”。同时,刻画忧愁之状态,作品或用对偶句式的鲜明比喻:“旧愁似太行山隐隐,新愁似天堑水悠悠”;或用摹形写景的隐寓寄托:在红娘提议“那里散心耍咱”之后,摹画莺莺设想登高远望的情景——独上妆楼,凭栏远眺,望呵望,空空地望尽了明山秀水,却不见心上人的归来之舟;只望见树林上弥漫着苍茫的烟雾,只望见大地上到处是枯萎的小草,只望见乡村渡口横躺着无人的小船……。——俨然一幅引人遐想的“佳人远观图”。由此令人自然地想起晚唐著名词人——“花间派”鼻祖温庭筠那首脍炙人口的佳作:“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两者意境相近,而莺莺所唱,另有一种含蓄、空灵之美。句中不直言“愁”苦,但透过空旷迷茫的岑寂之境,却能把女主人公凄切、幽宛的复杂心绪,鲜明而感人地呈现于观众的视线之中。再则,叙写忧愁之深度。由红娘一句“腰细不胜衣”作出概叙之后,莺莺通过〔挂金索〕曲词的演唱,以四个具体形象的并比句,将她睡中之态、睡后系衣、见衣流泪、眉颦人瘦的典型情状,描绘得楚楚动人。曲词大意是:那染成石榴花色的红裙子,在我恹恹沉睡中被压皱了;掩系衣服时,那形同丁香花蕾的纽子,越过了荷花式的扣眼位置(可见衣宽而身瘦);(这其间隐含着潜在心理:见“芙蓉扣”而思“并蒂莲”,因此,“为伊消得人憔悴”,不由得——)泪水滚滚如断线珍珠,沾湿了丝绸衣袖;唉,这别恨离愁呵,折腾得自己整天价紧蹙着柳叶似的双眉,……憔悴的人儿真比萎缩的菊花还消瘦!曲末直接引用李清照的名句,由于该句乃人所共知,所以,由此句能立即联想到李词原句前面的意蕴:“莫道不销魂——”,让观众很快就感受到女主角为真挚爱情而不惜“销魂”的丰富内心。王世贞说:〔商调集贤宾〕及〔挂金索〕“俊语亦不减前”。
在极力而自然地渲染了主角们离愁别恨的浓郁气氛之后,这才让仆人上场来喜传捷报。有前此的悲悒色调作反衬和铺垫,这喜剧情韵就更能产生艺术效应。通过仆人的上场对白,简洁交代一下“见了夫人……”,旋接将戏情引发到女主角莺莺身上,使戏剧十分紧凑集中,从而突出了戏剧主体的典型风貌。《董西厢》卷七,写“门人报曰:‘张先生仆至’,夫人与莺莺教召……”,随即用了一大段文字,正面描写“夫人亲问”的情况,以及仆人“觑着夫人贺喜”的形态,把夫人安排为这场“报捷”活动的主角,却置莺莺于冷场。相比之下,《西厢记》把夫人活动巧作暗场处理,而在舞台中心正面展现莺莺,自是更符合艺术的审美规律和要求。
《西厢记》写莺莺在朝思暮想的忧愁中,喜闻心上人张生捷报传来,并且“得了官也”,却只答以一句“惭愧,我也有盼着他的日头”,寥寥数字,声态平平,含蓄典雅地表达了自己的一腔深情。这“盼着他的日头”,固然有因考中得官的欣喜,——不如此则不符合那特定时代社会中相府千金的自然心理,正象莎士比亚笔下的贵族少女奥菲莉娅那样,既热恋着思想先进的哈姆莱特,又难断旧伦理的父女之情,何况,张生考中得官,将消弭崔母的刁难而对自己所追求的婚姻有促成作用;然而,莺莺此言,更多的则是在“半年杳无音信”的情况下,终于得到张生信息的纯朴的欣慰之情。所以,她随后针对小仆“吃游街棍子”的科诨趣语,只作了“状元……游街三日”的简短解释,而别无什么欢喜激动的表现。明代陆采《南西厢记》却于此为莺莺横插了几句“谢天地,不枉了十年辛苦”,“好!好!谢得天地祖宗庇佑”——相比之下,《西厢记》中的莺莺没有这般庸俗气和势利眼。
剧中接着就仆人送上张生之书信而描写莺莺“接书”——“开书”——“念书”的细节,不仅层次清楚,而且,配以[金菊花]等曲词的演唱,将各个细节展现得神情毕肖,意态鲜活。清代曲论家毛西河对此有一段很好的评析:“此曲接书,后曲开书,又后曲念书,步骤甚细。故未闻开书以前纯是写怨;见书以后,然后略及捷音耳。‘无语低头’两句自模语,似搊弹家词,最妙!”
曾有人说《西厢记》张莺所写之书信“皆劣”,显得“草草”然(明代徐渭语)。这批评大抵是对的。主要因为这些书信未能以独具情性的笔致,写出张莺二人的独特个性和鲜明风貌,不能给人以美感享受。但是,相比于《董西厢》中“莺发书视之,止诗一绝,诗曰:……(即《西厢记》张生信尾‘以奉清照’后的一首七绝)”的简略交代,王实甫则有明显的增进。剧中通过书信着意突出了张生对莺莺的热切思恋,说自己身体虽离莺莺遥远,但心意常跟莺莺贴得很近;表示渴望跟莺莺一起,象鹣(jian)鹣鸟那样比翼齐飞,象邛(qiong)邛兽那样并肩同行;并且,还进一步由衷地表明:“重功名而薄恩爱者,诚有浅见贪饕之罪!”——说自己被迫赴京求取功名,真犯有见识浅、贪心大的罪过,日后会面时,自己当深深地向莺莺请罪。这些都是《董西厢》没有、而为王实甫所独撰的。这些独撰是成功的。它展现了一个“志诚种”新科状元的特色:不仅不以骄矜荣耀夸示于人,反而为冷落了爱情而深自愧悔。——这在当时是极为难得、也极为可贵的品性。明代陆采《南西厢记》写张生考中后致崔母的信中,有“荣封妻子门庭贵,许他冠凤穿霞帔”之类既酸腐又肉麻的句子,可见后世某些作家的精神境界还远不及《西厢记》的张生呢。王实甫还卓然果断地删削了《董西厢》中莺莺对张生之诗的庸俗解释。《董西厢》中莺莺对“探花郎’的解释是错误的。据王定保《唐摭言》记载,在唐代,进士及第后,在杏园之地,参加“探花宴”,挑选其中最年轻的两个人,遍游名园,探采名花,称为“探花使”,亦叫“探花郎”;并不一定是第三名。从南宋开始,这才把第一甲第三名叫做“探花”。崔张故事明明以唐代为背景,所以,《董西厢》依宋代之例是不恰当的。《西厢记》称张生“举中甲第”——参加科考中了甲榜,即得中头名状元,亦即取得进士身份,跟随后所附诗中自称“探花郎”,是吻合的。王实甫之所以也在张生书信之末援引那首诗,想来既为了真实地再现当年士子们科考得意后的心态神气,又可以委婉地传示张生对莺莺的慰藉之情。诗意是:暂居在京城招贤馆的状元郎,寄信给蒲郡城东美好的姑娘。我不久就拜谢皇恩衣锦还乡,你安然梳妆不须再倚门盼望(诗中衣锦还乡指回到莺莺所在的蒲郡)。
〔幺篇〕曲词的演唱,莺莺以欣喜而诙谐的口气,既夸奖了张生的风流多情,又盛赞了张生的博学多才。大意是:(想起我那张生呵——)当日在西厢月下悄悄徘徊,如今在琼林宴上多么体面。谁料到跳东墙的脚步儿登上了状元宝座,怎想到爱女人的柔情培养出科场得中的高手?跟姑娘缠绵的情种竟也才华满腹。从今后,我俩那休憩梳妆的私楼将变成张生办理公事的场所。——曲词极富喜剧韵味;在今昔对比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生动地昭示人们:原来被封建统治者吹捧为天经地义的仕途经济、功名事业,却都被莺莺巧妙而自然地溶合到儿女情长中来;令人欣慰地感受到:真挚美好的爱情,自有其诗意光辉,自有其崇高品位。
《董西厢》写了“莺解诗旨”以后,随即交代崔氏全家“皆喜”,就草草地结束了这段“报捷”故事。而后陡转一句“自是至秋,杳无一耗”,显然已度过了较长时期;再后则是“莺修书密遣仆寄生”,转入了新的情节,中间不衔接。《西厢记》在莺莺演唱了〔幺篇〕曲词之后,立即插以一句莺莺问小仆“你吃饭不曾”——这是《董西厢》所没有的一个问句;虽只短短一句,却正是刻画莺莺善良、细心、温柔、亲切之美好情性的点睛之笔。莺莺那么想念张生,但面对风尘仆仆的小童,她却不急于问张生的身体、生活诸况,而首先关切小童的饥饱。一下子,温馨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使舞台平添了丰富的生活情味。安置了小仆的吃饭等事之后,莺莺这才给张生写信寄物,使戏情显得紧凑、绵密而又跌宕、跳脱。
莺莺寄物传情,虽本于《莺莺传》和《董西厢》,但经王实甫的精心改创,则在艺术上显得更妥贴、更和谐。《莺莺传》所赠之物是玉环一枚、彩丝一绚、文竹茶碾子一枚,如此三件服饰之类的生活用品,显得所寄之意趣略嫌浅隘。《董西厢》卷七,先写莺莺“随书赠衣一袭、瑶琴一张、玉簪一枝、斑管一枝”;而后紧接着是〔越调·水龙吟〕等数首曲词的演唱,唱叙的是离情别绪却未解释赠物的含意,章法上显得脱榫。直到尔后的〔雪里梅〕曲词,才直抒胸臆地自叙着赠物的情意,却未穿插红娘或别人的言行,且物件的名称与数量,跟上述四件又远不相符,留有粗疏的痕迹。《西厢记》先写莺莺概要地揭示了所赠之物,接着安排红娘因疑而问的道白:“……寄与他有甚么缘故?”于是相应相谐地引发出莺莺〔梧叶儿〕等曲词的演唱,使所赠之物都能在以白导唱、曲白相生的戏情中得到交代,从而活跃了舞台的戏剧气氛;虽然宾白的运用略嫌呆板,但通过绘声传情的演唱,却能曲折细腻地表达莺莺寄物的浓情厚意,使戏场上形成浓郁的抒情气息。
莺莺在叮嘱小仆路上多加小心之后,要他向张生再一次转达自己热切盼归的心情,从而把舞台气氛层层推进;缀以唐代王昌龄《闺怨》诗的名句,再一次表达了她对功名利禄的鄙薄和对真挚爱情的热烈向往,跟这场戏开始时她的愁叹和戏中的报捷,或相映相应,或相反相激,但都气氲一贯、活泛而自然。末尾,以小仆的下场白翕然作结,进而使全折戏首尾衔接、摇曳多姿,极富艺术魅力。
著名思想家、评论家李卓吾曾深情地赞赏道:“读《水浒传》不厌其假,读《西厢记》不厌其烦。文人从此悟入,思过半矣!尝读短文字却厌其多,一读《西厢》曲,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又嫌其少。何也何也!读他文字,精神尚在文字里面,读至《西厢》曲、《水浒传》,便只见精神,并不见文字耳!咦,异矣哉!”——对我们品赏这折戏,颇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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