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
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这首 《子夜吴歌》 的内容、情调与前一首大致相同,大约是李白在长安期间同时创作的。
首二句说: 明天一早驿使就要发往边陲,必须连夜絮好亲人所需的棉袍,以便让驿使捎去。驿使,古时为官府传送书信、公文和其它物件的公差。“絮” 字在诗里名词作动词用,意谓在衣服中铺缝棉絮。由于棉袍是为远在边疆的士兵缝制的,故称“征袍”。“明朝驿使发”,不仅表明时间的紧迫,而且带有消息的突然性,使人猝不及备。“一夜絮征袍”,则分明可以感到在没有充分思想准备的条件下,缝衣者动作的急促,心情的紧张。“絮”字词义活用,是一种简洁、洗炼的表现手法。这种化详为略的构句和叙述特点,恰与诗篇主人公当时匆忙赶制“征袍”的动作相一致。所以,“絮”字在诗中不仅表示一个特定的动作,还起着某种渲染气氛的作用。
“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二句写女子缝衣时的情状。“素手”指洁白的手,古人常常用以形容女性的美丽。如 《古诗十九首》 之二:“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曹植 《美女篇》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李白在其它诗篇中也有同样的用法,如 《荑葛篇》: “闺人费素手,采缉作絺綌。”针、剪刀都是金属制品,易导递温度,在气温低的季节,它们容易给人一种冷的触觉;而剪刀的体积大于针,因此它给人们冷的触觉也会更加明显。女子捏针缝线已感到手指发冷,当用剪刀裁剪时,就更感到冷不可堪了。诗人用一个“冷”字,来表明节候已经入冬。正如我们在分析上面一首《子夜吴歌》时所指出的,李白四首《子夜吴歌》 受到前人 《子夜四时歌》 的影响,四首诗依次叙写春、夏、秋、冬四季景事,本篇则为冬时歌,而且较可能是写初冬的事情。因为女子正在缝制的棉服是供亲人御寒用的,这正意味着严冬还未到来,否则 “絮征袍”就会失去意义。对西北地区来说,初冬已有明显的冷意,故“捏针冷” 也可以说是人们对气温的一种真实感觉。但是,李白在这二句诗里如此强调针、剪刀的寒冷还有其它的寓意,那就是借助“冷” 的触觉来表达缝衣女子内心的悲酸哀怨。缝衣、寄衣,不正意味着亲人还不能返回家园,他们天各一方的分离生活仍然不能结束吗?这是一种多么残酷的现实! 女子边缝边思,内心充满着哀苦。在这样的心境之下,她才会感到手中的针和裁刀竟会是如此寒冷。在古代诗词里,寒冷与哀苦互相映显是常见的一种写法,如陆机《苦寒行》:“离思固已久,寤寐莫与言。剧哉行役人,慊慊恒苦寒。”陶弘景《寒夜怨》:“寒月微,寒风紧,愁心绝,愁泪尽。”李清照《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李白的诗句也有借寒写哀之意,不过将哀苦之意潜藏得更深、更巧,使诗句表面上看起来更像是只在写冬天的寒意而已。
最后二句通过思妇自问 “征袍”何时才能送达远方,进一步流露出她对亲人的怀念和体恤。临洮,唐代郡名,即洮州,在今甘肃临潭县西南,是唐与吐蕃接界的地方,思妇的亲人在那里戍边。长安至临洮道途遥远,驿使自当行走多日始可抵达。思妇虽然知晓这一情况,心里却又恨不得即刻能将“征袍”送至亲人手里,让他早日感知家人的爱意,早日驱除寒气的侵袭。“几日到临洮”照应前面的“一夜絮征袍”,一从心理活动,一从缝衣动作,都通过“急” 的情态来展现和描写女子对亲人爱怜的真挚、殷切。
李白这二首 《子夜吴歌》 写女子的闺思柔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非主观的表现诗人自己的意愿,又非纯客观的描述女子的想望,而是将诗人的意愿对象化,同时又使对象主体化,泯失二者的界限,达到主、客一体。每首诗的前四句,都是以诗人自己为叙述视点来交待情境事由,而最后两句则为诗人和诗中女子共同的祈愿心声。
李白在形式上也有所创造。《子夜歌》原来只有四句,李白拟旧题而使它变为六句,增添了艺术回旋的余地,并给人一种自由和新鲜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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