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新林浦阻风寄友人》原文阅读|赏析

潮水定可信，天风难与期。

清晨西北转，薄暮东南吹。

以此难挂席，佳期益相思。

海月破圆景，菰蒋生绿池。

昨日北湖梅，开花已满枝。

今朝白门柳，夹道垂青丝。

岁物忽如此，我来定几时？

纷纷江上雪，草草客中悲。

明发新林浦，空吟谢脁诗。

这首诗一作《金陵阻风雪书怀寄杨江宁》，字句稍有差异，都收在 《文苑英华》 中。该诗作于天宝十三年 (754年)春天(参詹锳《李白诗文系年》)。新林浦在金陵(今江苏南京) 西南二十里，又称新材港。李白被风雪所阻，留在新林浦，写下这首诗。

“潮水定可信，天风难以期”，开篇道出诗人无可奈何的心情。潮水涨落，规模大小，时间早晚，都有一定的时间，从来不差，所以人们称它为潮信。而天风则不然，什么时候刮风，刮多大风，那是没有什么规律的。在气象学不太发达的唐代，预报风雪天气，的确很困难。诗人被困在新林浦，简直失去自由一般，才发出这样的哀叹。“清晨西北转，薄暮东南吹”直接描写这场大风。天风难期，无法捉摸，早晨刮西北风，到晚上竟转为东南风，刮得昏昏沉沉。“薄暮”，《艺文类聚》说：“日将暮曰薄暮。”新林浦这个地方宽三十丈，深一丈，长二十里。源出牛头山，向西入大江。倒是个很理想的港口，可是大风成天吹个不停，恶浪滔滔，“以此难挂席，佳期益相思。”“挂席”，指行舟扬帆。《文选·海赋》“于是候风劲，揭百尺，维长琑，挂帆席。” “佳期”，《离骚·九歌》“登白蘋兮聘望，与佳期兮夕张。”原来的意思是和佳人相约会，后来凡欢叙之日通称为佳期。因为风大浪急，无法扬帆开船，而与友人约定的时间一天一天逼近。诗人心急如焚，更加思念友人，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友人身边。

上面六句，诗人描绘了由于大风被阻的急迫心情。诗人盼望风平浪静的时刻，从早晨等到晚上，直到月亮出来。“海月破圆景，菰蒋生绿池，”“圆景”即圆影。菰蒋，一种水草，也叫茭草，它的果实叫菰米，既雕胡饭。诗人徘徊在新林浦，仰头看到东方冉冉升起的明月，竟也是晕晕糊糊，全无往日清亮的光辉；低头看绿池中，已生满了菰蒋。这两句是写诗人眼见的实景。古诗有“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子夜四时歌· 秋歌》)的句子，李白也希望明月把他对友人的思念传达到友人身边，可是月亮已失去往日光彩，又怎能把他的情感传送呢？满池菰蒋暗示时间流逝，初到新林浦，池中尚未生水草，如今已经菰蒋成片了。

“昨日北湖梅，开花已满枝。今朝白门柳，夹道垂青丝。”这四句写的是虚景，是诗人想象中的景物，表现诗人对友人的思念。“北湖”即玄武湖，在金陵城东北玄武门外；“白门”就是金陵城西门，西方色白，民间称它为白门。诗人被困在偏远的新林浦，心情沮丧，他极力幻想金陵城里的满树梅花和夹道垂柳。这是本诗的独到之处。诗人把对友人的思念寄托在金陵梅柳的描绘中。看到自己身边的绿池已生菰蒋，诗人便想象友人身边的景色该是多么美好，并试图以此冲淡被风阻住所产生的郁闷情绪。

“岁物忽如此，我来定儿时”；诗人摆脱幻想，又回到阻风新林浦的现实中，不禁感慨，时光流逝这么快，我被困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大风怒号，又带来纷纷雪花，弥漫江面，更惹动诗人的愁怀。“纷纷江上雪，草草客中悲”，“草草”，《诗经·小雅》“劳人草草。”毛传说“草草，劳心也。”诗人面对江雪，心中更加凄凉。这两句感人至深，没有切身体验，是写不出这样的句子的。诗人之所以在新林浦写下寄友人的诗，一是要抒发愁怀，二是要把思念传达给对方。诗人没有写心中之愁，而是用“海月破圆景”“纷纷江上雪”这样的景物来表达，以引起人们的想象。

“明发新林浦，空吟谢朓诗。”“明发”，即平明，黎明，《诗经·小雅》“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末尾两句，透给我们一个信息。诗人愁眉不展，面对刮得天昏地暗的大风，又极其伤感地瞭望雪花飘洒的黑朦朦的江面，竟是彻夜未眠！谢脁(464——499)，南北朝时南齐诗人，李白平生最佩服他，有“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秋登宣城谢脁北楼》)，“解道澄江静如练，今人常忆谢玄晖”(《金陵城西楼月下吟》)等诗句，可以证明。谢脁曾到过新林浦这个地方，还写下 《之宣城出新林浦向板桥浦》 诗。李白在新林浦自然想起三百多年前的令他钦慕不已的先贤。诗人“空吟” 谢脁的诗歌，为没有见到这位古人而遗憾，其实不过是字面意思。明写谢脁而暗指友人，才是这两句诗的真正含义。诗人受阻新林浦，“佳期” 已误，使他深深失望。在风狂雪飞的早晨，他盼望风住雪霁，更思念友人，便把满腔幽怨，都赋予这两句中。

全诗笔调纵横，虚实结合，抒发阻风新林浦的忧伤情怀。诗人思念友人，却未用一字描写自己如何思念对方，而是用实景、虚景交替，巧妙地表现自己的复杂心情。想象丰富，诸景信手拈来，舒展自如，自是诗仙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