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溪旁采莲女①,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②,见此踟蹰空断肠。
天宝六年,李白因受谗,不为玄宗所喜,愤而辞宫后,漫游至会稽(今浙江绍兴) 若耶溪,其时正值采莲季节,一群群娇丽明媚的吴越女子,于新荷绿水中,驾小舟,采莲子,或歌或笑,或闹或嬉,此情此景触动了诗人的灵感,于是他写下这样一首《采莲曲》。
诗的前四句,集中写采莲女的明丽与欢态。起句平淡自然,不事渲染铺排,点明地点,引出主人公——采莲女。次句突用一“笑”字,写出采莲女的灵动与活泼。或许是姑娘家私下互相调弄的悄悄话,惹动了那似羞又喜的情思,在这满溪荷花的深处,无可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声飞出荷花,引起岸上人多少遐想。因此,此处的“隔”字,不仅是采莲女子互相间的距离,更是岸上人与她们之间的距离。荷花隔笑,还有以荷花写人的修辞用意。与李白同时的王昌龄也作有《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王诗以荷花写人,采莲女与荷花两相辉映,不仅罗裙与荷叶一色,更兼美貌与荷花争艳。王昌龄写得较为精巧,而李白却写得平淡,不露痕迹,王诗的“乱入”二句,亦与李诗同一意蕴: 岸上人隔荷花而听人笑语,正是听笑语始知有人的意思。“采莲曲”本是南朝乐曲,王琦说是起自梁武帝父子。比如梁元帝萧绎写有《采莲赋》,结尾的歌辞说:“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正为王昌龄、李白所宗归。三、四句的“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则是对上二句的渲染。这两句的描写点又不同,前句是诗人的揣想之辞,描写点移到荷花底下,采莲女身边。日光秀丽,绿水明亮,采莲女的新妆在这水光天色中更为明艳。后句的描写点复又回到岸上,突见满溪荷花中伸出采莲女的衣袖,轻风吹拂,带来一阵阵香气,或许是新妆之香,也许是荷叶杂 衣之香。
“岸上”以下四句,笔调突然宕开,落到徜徉溪边的青年男子身上。他们三三两两,逗留溪边掩映的垂杨下,是对采莲女的爱慕,还是对绿荷红花的留连?诗人没有点破,但正是这样,才给全诗增添了更多的意趣。游冶郎,采莲女,共置于这如诗如画的境地中,若有意,若无意,有意无意之间焕散出盎然的情味。“采莲”一曲便愈显得充实、动人,而采莲女形象则更愈丰满、活泼。清人王夫之说:“卸开一步,取情为景,诗文至此,只存一片神光,更无形迹矣。”(《唐诗评选》)这样的情境,诗人不禁为少男少女纯洁的感情,无忧无虑的生活所触动,唱出“见此踟蹰空断肠”。经过朝廷生活的喧嚣,诗人那酷爱自由的身心在温柔的江南风光中得到了温暖的抚慰。
《采莲曲》 产生于南朝齐、梁间,梁武帝父子及当时文人多有写作,然而她们笔下的采莲女形象带有较浓的脂粉气和被统治者玩赏的味道,缺少清新、自然的民间风味。李白这首诗则继承了民歌中常用的白描手法及明白易懂的语言,刻画的采莲女形象比较鲜明,富有生活情趣,更主要的是,诗人怀着热爱的心情去描写真实生活中的采莲女,所以风格、感情都与齐梁的同类题材诗不同。仅就“采莲曲”这一题材的发展,也看出李白完成了对南朝诗风的继承与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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