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卧骨查牙,粗毛刺破花。
鬣焦朱色落,发断锯长麻。
《马诗》 皆 “以马喻人”。但在古代,人之“才德”有优有劣,际遇有好有坏。或“一人承恩尤渥”,或“正直之臣见忤时宰” 而惨遭“谪逐”,或“良马而未为人识”,或“困饿而不能择食”,或“困顿摧挫,极不堪言。”(王琦) 它们都是为了表现爱惜人才这一总的主题而创作。此篇极写马的馁饿不堪之状,在 《马诗》 中属于讽时之作。
一、二句写马因饥馁卧倒而瘦骨凸露,毛色凋落:“饥卧骨查牙,粗毛刺破花。”上句以 “饥卧”二字打头,点明此马困顿卧倒的原因是“饥”饿,出手就起了统率全局的作用。“查牙”,瘦骨露出之貌。骨露花破的起因是饥饿,卧倒在地就是必然结果了。这与 《马诗》(其一) 的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正是强烈对比。李白、岑参、杜甫都曾对 “五花马” 有过吟咏。李白把它与 “千金裘”等价,要“呼儿将出换美酒”;岑参欣赏它劲骨耐寒,有 “五花连钱旋作冰” 的叹誉;杜甫更因它毛色斑驳而有 “五花散作云满身”的形容。但这里的“粗毛刺破花”,则显示出 “五花马” 的外形已因饥饿而失去昔日花如“连钱”,“云”霞“满身”的美观。由马可以见人,在当时何尝没有 “才德”之士遘逢类似的遭遇呢?
三、四句更就马的鬣、发两处作了重点刻划:“鬣焦朱色落,发断锯长麻。”“马之长毛在领上者谓之鬣,在额上者谓之发。”《山海经·海内北经》曾记载犬封(戎)国“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的传说,即上句所本。《文选》颜延年《赭白马赋》“舞梢植发,”李善注:“发额上毛也。”即下句所本。这两句说,马因“朱色”退“落”而见出颈“鬣”枯“焦”,因“长麻”络头而额毛“锯”磨“断”折,形象“粗恶”,可谓“困顿摧挫,极不堪言。”马犹如此,人何以堪呢?
唐人张鷟在《朝野佥载》五中曾有隋文帝时,大宛国“献千里马”,号“狮子骢”,“朝发西京,暮至东洛”的记载。旧传其后唐太宗敕访,得于朝邑市,为麵家挽硙。骏尾焦秃,皮肉仅存。姚文燮因谓李诗所咏,即本此传说,并评论道:“调饥凋落,皮骨仅存,犹世有吉良而致之衰惫也。”姚文燮注李贺诗,有“以贺诗为唐春秋”的主张。“其当处”虽“不可易”,牵强处则不宜从。他的詠狮子骢说,虽可供参考,但仅仅根据骨露鬣焦等等形容辞语,便断言此诗所咏即为狮子骢,显然还不能令人信服。
不过,此诗与 《马诗》(其九) 在命意上却能找到相似之点。但两诗写法也有明显差异。此篇以 “饥卧” 二字,领起全诗,集中描绘出 “文马”因 “饥” 饿“卧”地而瘦 “骨查牙”,“粗毛”“破花”,“鬣焦”“色落”,“长麻”“锯”“发” 的凄凉景象,可说淋漓尽致。“其九”则从“叔去” 后,“豢龙”无人说起,接写夜 “霜压栈”,“风”“折”“骏骨” 的可悲结局。此篇写困于“饥”饿,彼篇写困于“风”“霜”。一饥一寒,都能置骏骨于死地。才德之土,遘此蹇遇,何尝不然。无怪王琦要发出 “徒使骏逸之才,受风霜之困于槽枥之间,斯马也,何不幸而遇斯时也” 的感慨了。
有的研究者认为 《马诗》(其九)是指牛僧孺、李德裕诸人 “遭沮排”(姚文燮),有的则认为是指王叔文等的“惨遭迫害”(钱仲联)。但此诗则难于确指所詠具体对象。应该看到: 李贺诗并非“诗史”。评析 《马诗》 不能用“考据时事”的方法来“旁引曲通”(钱澄之)。因为作为艺术作品,我们固然不能无视 《马诗》 中某些篇章的具体针对性,但更需要从它的普遍性着眼,否则就不能对它的典型意义作出准确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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