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诗二十三首(其四)》原文|赏析

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马诗》 是李贺的一组著名五绝。“言马”“而意初不在马”，实为 “借题抒写”而作。它“或美或讥，或悲或惜，大抵于当时所闻见之中各有所比。” (王琦) 由于善运 “巧”(朱熹) 思，故每首皆有 “不经人道语。”

此诗写马的骏骨不凡，虽是借马写人，实含“自喻”之意。

“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这两句通过古代一个流行传说，刻画了马的神骏非凡。“房星”是二十八宿之一。据 《瑞应图》，“马为房星之精。”古人相信这种带迷信色彩的传说，认为不平凡的人或物，都与天上星宿相应。诗人说： 此马的 “非凡” 处在于： 它是 “房星之精” 下降人间的。这里含有“自喻王孙本天潢”(方扶南) 之意。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这两句通过对马的外形的检验，形容马的性格刚劲无比。上句写了 “敲” 击马骨的实验性动作，下句写了 “敲”击后产生的特殊音响效果。汉代张衡 《东京赋》 有 “天马半汉” 之句，“天马”指西域所产名马，薛综“注”释“天马” 为“铜马”，即言 “以良金铸”成“天马”之“象”。又杜甫有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房兵曹胡马》)和“始知神龙别有种，不比凡马空多骨。”(《李鄠县丈人胡马行》)之句。《相马经》 有“良马可以筋骨相也”的说法，诗人由张赋薛注和杜诗引起了艺术联想。他注意到 “马之骏者，多瘦而不甚肥”，又认为“半汉”(即 “纵驰”意)不群的 “天马”虽“瘦骨”“锋棱”，但 “向前敲”击，犹“带铜声”，则马骨坚劲可想。这正是它性格刚强的明证。“带”字很传神，因为它恰好传出敲击后不同凡响的音色。诗人暗示说，如果这是一匹羸病不堪的“瘦马”，就只能像杜甫 《瘦马行》 中所作的形容：“皮乾”“毛暗”，“委弃”“路旁”，“见人”“哀诉”，“失主错莫”，“绊之欲动转欹侧”，那还称得上 “有意”“腾骧”的天驷呢？这里诗人也微微透露了 “哀诉”、“失主”的隐衷。

清代方扶南谓 《马诗》“皆”李贺“自寓”之辞，未必完全符合组诗实际。姚文燮评此诗“上应天驷，则骨气自称不凡，瘦骨寒峭，敲之犹带铜声。总以自形其刚坚耳。”很能抓住此诗内容上的特点。“总以自形其刚坚”，这是对李贺此诗所表达的 “自寓”之旨的最佳解说。

此诗在艺术构思上以“巧”取胜的特点，很能引发读者的兴趣。前两句由一般上升到特殊，着重从马的精神上进行刻画。后两句由表层进入里层，通过马的外观考查，进而突出其“内美”。“沉着中飘萧”，大 “似”(方扶南) 杜甫。诗人在四句二十字的五绝诗中，不仅从不同侧面 (由一般到特殊，又由外在到内在)艺术地把握住天马的本质特征，出色地完成了对天马形象的深刻写照。更重要的，是能与诗人自我形象紧紧结合，从而达到马与人的辩证统一。

其次，此诗在“造意撰辞”上，也有独特处。大家知道，李贺喜用金石之类的硬性物做比喻，往往有“不经人道语”。如 “昆山玉碎凤凰叫”，“石破天惊逗秋雨”( 《李凭箜篌引》)；“甲光向日金鳞开”(《雁门太守行》)；“玉轮轧露湿团光”( 《梦天》)；“羲和敲日玻璃声”( 《秦王饮酒》)；“晓月当帘挂玉弓”( 《南园》 其六)；“忆君清泪如铅水”( 《金铜仙人辞汉歌》)等，都是著名的例子。此诗结尾两句也属生动的一例。杜甫集中咏马诗特多，李贺这两句，命辞命意，“犹有老杜诸作之未至者。”方扶南此评，就是针对这类诗句而发。

李贺诗以七言歌行“为最”，这是尽人皆知的。方扶南指出：李贺五绝“亦复妙绝”。作为《马诗》 的代表作，此诗在艺术上的出色表现，“妙绝”之誉，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