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江水此东流,望喜楼中忆阆州。
若到阆州还赴海,阆州应更有高楼。
千里嘉陵江水色,含烟带月碧于蓝。
今朝相送东流后,犹自驱车更向南。
这两首山水诗作于大中五年 (851),诗人应东川(治梓州,今四川三台)幕柳仲郢邀请被辟为掌书记,途经望喜驿有感而赋。“望喜驿”在今四川广元县南部,嘉陵江上游,据《广元县志》: “南去有望喜驿,今废。”嘉陵江是长江上游的一个支流,诗人往西南走,而嘉陵江经望喜驿则折向东,故诗题为“别嘉陵江水”。望喜驿,好一个吉祥的名字!诗人仕途蹭蹬或许从此会时来运转吧。
先看第一首。
“嘉陵江水此东流,望喜楼中忆阆州。”起笔扣题,突出 “别” 字。诗人站在望喜楼上,注目嘉陵江水滔滔东流,不禁油然升起依依不舍的心情。诗人极目望去,又忆起那远在中游的阆州,思绪为之一顿。“阆州”(今四川阆中),诗人曾游历过,“忆”即可证明。亦即冯浩、张采田等说的李商隐别郑亚幕后折入巴蜀。李商隐有 《梓潼望长卿山至巴西复怀谯秀》 诗:“梓潼不见马相如,更欲南行问酒垆。行到巴西觅谯秀,巴西惟是有寒芜。”“巴西” 即阆州,诗人的“忆阆州”当指此番游历。
“若到阆州还赴海,阆州应更有高楼。”嘉陵江经阆州后继续向东南流去,到重庆汇入长江,最终流入东海,故曰 “赴海”。“应更”是肯定句,前行匆匆,无暇游赏,而此行又不经此,当然不可能再到阆州的“高楼”眺望嘉陵江水了。“阆州”也是写实,而不是未曾涉足的想象,从而更增强了 “别” 的韵味。
第一首重在远眺嘉陵江,从宏观着笔;第二首重在写嘉陵江水之澄碧,于细微处见精神。
“千里嘉陵江水色,含烟带月碧于蓝。”诗人把视线收回,注目脚下的江水: 江天一色,千里嘉陵,烟波浩渺,它象皓月那样洁白,又比纯蓝还碧。诗人尽情描摹江水之美,以增加不忍“别”之情。徐逢源云:“杜诗‘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义山亦云然,当是川水之最清者。”所见极是。
“今朝相送东流后,犹自驱车更向南。”这里把江水人格化了,也就是把自然人格化。江水变成了有生命力的东西了,这样也遂使诗的意境得到了升华。“犹”,有不忍之意;“更向南”意谓前途渺茫。诗人尽管受柳仲郢之邀,但此行如何,还未可逆料,故尔发出“犹自驱车更向南”,以收束全篇。
这两首绝句通过赞美嘉陵江水,抒发了自己对大自然的依恋,从而也反衬了人世间的倾轧、污浊。诗曾有自注:“此情别寄。”当指另有所寄,这或许就是人情冷暖,世风日下,李商隐虽有才华和政治抱负,但时时受到猜忌、排挤。王氏卒后,他更觉无所依托,人生飘泊,内心矛盾也偶尔流露。他渴望得到知音,但现实社会知音难觅,只好钟情于嘉陵江水,聊以片刻的自慰。
这两首绝句是联章体,紧紧围绕嘉陵江来抒发情感。前者重虚写,以想象状嘉陵江壮阔景象,但虚中含实;后者重写实,以细腻的笔触,抒发自己的无尽山水之情,但实中寓虚。二诗以江水为核心,从不同侧面加以描摹。从其流程上看,写其上游、中游、下游,淡淡勾勒几笔,写出江水的博大;从其特色上看,写其“江水色”、“含烟”、“带月”、“碧于蓝”,极富画意;从其人格化上看,有“相送”,人送江,江送人,生动活泼。一切景语皆情语,我们还是能从中品出个中三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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