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征西万户侯,新缘贵婿起朱楼。
一名我漫居先甲,千骑君翻在上头。
云路招邀回彩凤,天河迢递笑牵牛。
南朝禁脔无人近,瘦尽琼枝咏《四愁》。
唐文宗开成二年(837),李商隐第三次上京应考。由于令狐綯推荐,得登科第。与李商隐同年中进士的,有韩瞻。当时风尚,进士宴曲江之日,京城中的公卿家倾城前往纵观,从新进士中择选东床快婿。泾原节度使王茂元选中了韩瞻和李商隐,要把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他们。韩瞻议婚先成,王茂元在京师为他营建了新居。茂元女婚后先回泾原,故韩瞻要去泾原迎接其妻。在别宴上,李商隐写了这首戏赠韩瞻的七律。因为泾原在京西,故诗题说“西迎”。
这是一首即兴写成的戏作。诗人在戏谑中吐露真情,表现出他得登科第的春风得意情态,以及迫切求偶的心愿。
诗的首联称赞王茂元,说他是驰名朝野的征西统帅,万户之侯,并且爱才若渴,善择贤婿,在挑中韩瞻作女婿后兴高采烈,为女婿专门营建新宅朱楼。诗一开篇,便洋溢出一种喜剧的情调。上句庄重,下句谐谑,又显露出全诗庄谐杂陈的艺术风格。颔联继续以轻松、幽默的笔调,抒写喜得登第和喜得佳人情事。上句说,我徒然在进士榜上添上了一个名字,却没想到你老兄却先我一步当上了王大人的乘龙快婿。“居先甲”,指进士试居甲等在先。“在上头”,指韩瞻做了王茂元女婿。这一句出自乐府诗 《陌上桑》: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此联句法新奇,对仗工巧。“一名我”与“千骑君”,“先甲”与“上头”,确是活用词语构成的巧对。“漫居” 与“翻在”,使诗句充满诙谐、幽默感。在这酒酣耳热的戏语中,诗人艳羡友人和想娶茂元小女的情态,也表露无遗。以上二联,已扣住了诗歌“戏赠”三字。
诗的第三联奇峰陡起,一反前两联用 “赋”笔在写实中抒情的手法,而是驰骋想象的彩翼,借用神话传说中的美丽意象,以比喻、象征的手法叙事、抒情。“云路招邀”句,其实不过是写韩瞻赴泾原迎接新妇,点醒题中“西迎家室”。但诗人却描绘出一幅令人神往的图景: 在蓝天白云之中,喜气洋洋的凤凰互相招邀,然后比翼飞回。“天河迢递”句,写自己盼望同王茂元的小女会面。诗人把自己比喻为执着于爱情的牛郎,隔着宽阔、遥远的银河,痴心地等待着同织女相聚。一个“笑” 字,表露出诗人自我嘲笑、揶揄的神情。这一联,由于妙用比喻和象征,化实为虚,写得富于诗情画意。“招邀”与 “迢递”二词,一叠韵,一双声,上下相对,音节和谐悦耳,也有助于喜谑之情的抒发。
末联借用两个典故,倾吐自己想念茂元小女的迫切感情。“南朝禁脔”,典出 《晋书·谢混传》: “孝武帝为晋陵公主求婚,谓王珣曰:‘主婿但如刘真长、王子敬便足。’珣对曰:‘谢混虽不及真长、不减子敬。’帝曰:‘如此便足。’未几,帝崩。袁崧欲以女妻之 (指谢混),珣曰:‘卿莫近禁脔。’初,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罄。每得一,以为珍膳,项上一脔尤美,辄以荐帝,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 ‘禁脔’,故珣以为戏。混竟尚主。”这里,“脔”(luan),切成块的肉。“”(tun),同“豚”,即小猪。诗人以尚晋陵公主的谢混喻指韩瞻,意思是说: 韩瞻已成了王茂元的贵婿,没有人再敢把女儿嫁给他了。下句的琼枝”,语出屈原《离骚》: “折琼枝以继佩。”“四愁”,指汉代张衡的 《四愁诗》,此诗每章都以 “我所思兮”起句。诗人以琼枝自喻,显示自己风华正茂,才情横溢。全句是说: 我自己因为思念意中人而日渐消瘦,只能徒然吟咏张衡的 “我所思兮”诗句罢了。这一联,再次赞羡韩瞻并自我揶揄,妙用富于喜剧性的典故。唱叹有情,风趣横溢。
全诗真实、生动地表露出诗人在登第后渴求美满的爱情和婚姻的内心世界,使人感到诗人的一颗春心,正似花蕾绽放。在艺术表现上,用笔洒脱,似不受格律的束缚;亦庄亦谐,有实有虚;词句清丽,不用僻典。总之,写得风华旖旎,而无纤佻浮艳之态。在义山的抒情诗中,是比较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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