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是新年,
丈夫出征去扫边关。
花灯儿,无心点,
收拾弓和箭,
忙得不得闲。
猛听得街前鼓乐声喧,
与儿夫办行囊,
哪有工夫去看。
衣服做几件,
袍子褂子多多絮棉。
眼儿泪汪汪,
手内缝针线,
离愁万万千。
平地起风波,
拆散了好姻缘;
与儿夫今朝别,
未知何日见。
春风二月中,
丈夫出征,
奴好伤情。
满斟上一杯酒,
且把行来送。
你是为功名,
撇奴在家中,
独守孤灯。
但愿你早成功,
旗开就得胜。
儿夫你是听:
平安的书信,
多捎几封;
边关上朔风寒,
要你身保重!
说罢就登程。
身上雕鞍,
心内懒行,
走十步九回头,
两下里心酸痛!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第一分册
在古代战争题材的民歌中,抒发怨妇之情的民歌占有十分突出的位置。这类民歌一般不直接描写战争苦难,只是把战争作为一个背景,由此歌唱妇女与出征丈夫离别的苦和怨,重在表现人物内心深处丰富美好的人性内容。
《十二月之歌》就是如此。它表现的是古代满族妇女对“出征扫边关”的丈夫的思恋之情。全诗按时间顺序,逐一唱来,凄切感人,一个月一段,共十二段之多。
我们选录的是“正月”、 “二月”两段。 “正月”段写妻子(抒情主人公)替丈夫打点出征行装,“二月”段写她为丈夫饯行。这个过程并不就是征人应征、离家的时间,诗歌如此安排,主要在于为抒情主人公设计一个抒情环境,便于在特定情境中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
两段诗歌均注意通过环境与人物行为、心理的映衬对比来强化抒情效果。 “正月”段中,一边是家家欢乐过新年的景象,一边是抒情主人公替征夫打点行装:家家点燃花灯,喜庆盈门,可抒情主人公却是“花灯儿,无心点”;街道上锣鼓声喧,可抒情主人公却是“与儿夫办行囊,哪有工夫去看。”那边是喜气洋洋,这里是“眼泪汪汪,手内缝针线,离愁万万千”。 “二月”段中也是如此,一边是春风得意季节,一边是主人公凄切送别之时。总之,两相映衬之下,在不协调中,抒情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被表现得十分突出、鲜明,她的凄苦、忧伤,她对丈夫深沉的爱,浸润全诗,诗仿佛为离愁所化。
诗歌中的情感以真切、细腻见长。抒情女主人公和她的丈夫也许是新婚不久,也许在贫困中彼此知冷知热,是和美的一对,所以别离之际,她的全部情感完全发乎内心。 “正月”段,先言无心点花灯,无工夫看热闹,次写替丈夫打点行装,最后叹息好姻缘被拆散,情感的流动完全顺乎自然,层层深入。其中“衣服做几件,袍子褂子多多絮棉”,虽只一细微举措,但因为饱含了复杂的情感、真实的爱意,所以细腻中显出张力。 “二月”段,情感的流动更呈现出真实、细腻和曲折状态。女主人公举杯“伤情”,有怨有爱。怨者,丈夫“撇奴在家中,独守孤灯”;爱者,丈夫毕竟是为功名应征,所以还是祝愿他“早成功”, “旗开就得胜”。怨和爱的混合,便构成了别离之际她独特的情感状态。出于这种情感,她嘱咐丈夫到边关后要多报“平安的书信”,要“保重”身体。她继续深入到丈夫的情感世界当中,她看到他虽然“身上雕鞍”,可是“心内懒行”,走走停停,频频回顾。单方面的“伤情”在这里自然化入双方“伤情”的别离情境之中,而这种情境更见出女主人公内心的痛楚。某些文人诗歌或者“为赋新诗强说愁”,或者情感的表现带着理性过滤的痕迹,难以感人。这首民歌发乎情性,出于自然,带着生命的“原质”,所以也就具备着对人久远的感动力量。无怪乎有人要慨叹“真诗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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