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倚朱帘立,情事共谁亲?分明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谁绾?甚人踏破裙? 蝉鬓因何乱?金钗为甚分?红妆垂泪忆何君?分明殿前实说,莫沉吟!
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 蝉鬓朱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信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任二北《敦煌曲校录》
这两首词,其结构形式与前面的《定风波》二首(“攻书学剑能几何” “征战偻啰未足多”)大致相同,都是民间对歌对唱的联章体形式,很有点像东北民间的“二人转”。
第一首以“丈夫”的口吻来写。 “丈夫”远行归来,初进房门,见“妻子”倚帘伫立,像在等谁,因而顿生疑窦。他打量着妻子身上的种种变化,暗自思量,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疑心和醋意,发出了连珠炮般穷追不舍的诘问:“你斜倚帘儿向外张望,脸上清晰地留着新鲜的指痕,这到底是与何人有了私情?”这位丈夫一上来便给妻子当头一棒,压抑不住的心头怒火冲口而出。也许妻子委屈地连连摇头,急欲解释,然而,暴燥的丈夫却不容分辩,继续追问:“你还不老实承认!你身上的罗带是谁给绾成了同心结?又是什么人踏破了你的绣花罗裙?你的鬓发为什么那样的蓬乱?头上的双股金钗又为什么成了单根?胭脂双颊粉泪垂,你到底在惦念着哪一个男人?”这个拈酸吃醋的丈夫,妒火中烧,越问越火,简直是气急败坏了。他拍着桌子瞪着眼,吼着:“快快地从实招来,别在那里低头沉吟,错打鬼主意。”这声色俱厉、连唬带吓的盘逼追问,活画出一个猜忌妻子有外遇的丈夫那凶神恶煞般的形象,表现出他内中惧怕不贞的事情发生,却又不肯不明底细便轻易罢休的复杂心理。
善良无辜的妻子,面对丈夫的催问,强忍着满腹的委屈和羞恼,据实以对。第二首词,便是妻子一往情深的答词。一开始,她便郑重地申明:“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在伦理道德上,首先立稳了脚跟。接着,针对丈夫的诘问,巧妙而委婉地一一给予了正面的回答: “脸上的指痕,是我自己在梦中抚摩出来的。罗带上的同心结,是我自己绾成。是小猴子踩住了我的裙裾,扯破了绣罗裙;头发蓬乱,是因为朱帘勾扯;金钗单股,那也是昔日与你离别时所分。至于我泪湿妆面,正是因为我思念郎君你啊!”这一段,既是饱含委屈的辩白,又深藏着对丈夫远行、让自己空闺独守的抱怨。梦中留指痕,表明对丈夫的苦苦思念;同心自绾,表达着盼夫早归,夫妻早日团圆的渴望;猴子踏破罗裙,说明着日日空闺独守,无以为伴,唯有与小动物相嬉,消磨寂寞难耐的时光;而乌发蓬乱,正是从早到晚,掀帘颙望,盼夫归来时被朱帘勾扯所致;钗股单根,那不也正是与丈夫相别时各持一股所作的拆分么?这声泪俱下的剖白,有根有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真切动人。倾刻使丈夫疑云顿失,寒销冰释。最后,妻子温柔而深情地向丈夫再次表明自己的心志:“我就像那南山上的松柏,坚贞纯洁,只钟情你一个,哪有心思恋他人!”至此,通过忍辱辩诬的生动情节,一个饱尝离别之苦,对爱情充满热烈向往,性格温柔宽厚,品质坚贞不渝的可爱少妇,已被勾画得惟妙惟肖地立于我们面前了。
这两首词,情节完整,戏剧冲突性很强。对久别重逢时夫妻间复杂的心情体察得细致入微。刻写人物,性格鲜明突出,极富个性。对话巧妙生动,很有意趣,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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