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
已行一千三,所有二千在。
——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吴声歌曲》
《懊侬歌》是乐府《吴声歌曲》名,是东晋及南朝时流行于长江下游一带的歌谣,大多表现女子在爱情问题上不能如愿或被欺骗的痛苦。“懊侬”,一作“懊恼”,即忧痛的意思。而这首《懊侬歌》却别具一格,丝毫没有忧痛之情,而是以朴实无华的语言、轻松愉快的格调写江上的旅途生活,字里行间透出幽默感和乐观精神。
“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写江陵与扬州两地之间的距离,实际是写旅客的行程。“江陵”,即今天的湖北省江陵县。“扬州”,当时治所在建业(即今天的南京市东南),是一个繁华的商业都市。 “去”,是距离的意思。这两句,对江陵与扬州之间三千余里的山水景色不着一字,也不写旅途的所见、所闻、所感,而只是以极为通俗明白的语言交待两地之间的里程。乍读起来,觉得直陋浅显,索然无味,可细细体会,便觉得这平淡的诗句中包含着旅客在某一特定时刻的特殊心情。也许,诗中所写的是一位羁旅已久、归心似箭的旅人,他历数行程,是因为想尽快地回到家乡;或许,诗中所写的是一位兴致盎然的游客,他正想象着这三千三百里的山水景色,恨不能将这些尽收眼底,一览为快。
“已行一千三,所有二千在”两句是说,路程已经走过了一千三百里了,剩下的还有两千里路。这里,“所有”是“尚有”、“还余”的意思。这两句一连使用了两个数字,显出诙谐、幽默的特点。一千三百里,在全程三千三百里中仅占三分之一,所余下的,还有二千里的遥远路程。可是,这两句诗的口气分明是有意强调已走过的里程,透露出欢快、喜悦的心情。
这首诗没有一句描写,没有一字渲染,在短短的四句诗中,三句是写里程。可见其艺术手法的新奇、艺术匠心的独特。清代诗人王士禛对此诗有独到的见解和体会,他在《分甘余话》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乐府《江陵去扬州》一首,愈俚愈妙,然读之未有不失笑者。余因忆再使西蜀时,北归次新都,夜宿,闻诸仆偶语曰: ‘今日归家,所余道里无几矣,当酌酒相贺也’。一人问:‘所余几何?’答曰: ‘已行四十里,所余不过五千九百六十里耳’。余不觉失笑,而复怅然有越乡之悲。此语虽谑,乃得乐府之意”。
这首诗以平淡、朴实的语言,表露出了丰富的感情,这正体现了六朝乐府民歌浑朴自然的特点。正如徐巨源所说:“‘江陵去扬州,……’此有何情何景?而古雅隽永,味之不尽。”(引自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
其二
我有一所欢,安在深阁里。
桐树不结花,何由得梧子。
——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吴声歌曲》
《懊侬歌》又作《懊恼歌》,其名最先与歌辞写爱情的痛苦有关,有的出现“懊恼”字眼,这在现存的民歌中只有一首:“懊恼奈何许,夜闻家中论,不得侬与汝。”也有的不出现“懊恼”字眼,如“我与欢相怜,约誓底言者,常欢负情人,郎今果成诈。”这里选的《懊侬歌》,也是虽未有“懊恼”一词,仍表现了女主人公在爱情上的失意与挫折。
这首民歌在一开始,就抒发了对情人热烈、真诚的爱。 “我有一所欢,安在深阁里。”把所爱的人安放在自己深邃的闺阁中,可见这个女子对自由爱情的追求是何等地大胆,对恋人之间的幽会又是多么地珍惜。从此以后,女子与所欢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照理爱情会逐步发展到白热化的程度。但事情并没有像女主人公所希望的那样演变,而是出现了相反的结果。 “桐树不结花,何由得梧子?”“桐树”,即梧桐,又叫青桐,开花结果后能见到种子。 “梧子”,谐“吾子”,即情人,如《子夜歌》中“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的“梧子”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里的两句诗对前所引的《子夜歌》诗句来说,是反其意而用之。说梧桐树不开花结果,我怎么能得到梧子呢?比喻抒写由于某种原因,爱情之树没有开出绚烂的花朵,自己没有真正得到所爱的人,表现出恋爱失败后的沉痛之感。
该民歌语言质朴自然,构想新奇巧妙,比喻和谐音双关手法的运用,增强了含蓄婉约的特色,全篇虽无一字直接写失恋之悲,但爱情失败者的痛苦感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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