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歌(节选)》原文|赏析

月亮又升起了，

月亮又爬到山顶，

今晚星多月不明，

今晚寨边冷清清。

五十颗星星齐眨眼，

七十颗星星含着泪，

有的钻进乌云，有的钻进黑云，

不愿把脸向着大地。

妹在院中纺棉花，

纱线断了一回又一回，

纺线断了好接起，

等哥不来真伤心。

那时哥在身旁，

纺车不会断线;

这时等哥不来，

线断了接也接不起。

月亮呀，别忙着下山，

大地呀，变得黑暗沉沉，

哥在哪里快来吧，

露水湿鞋妹给你洗换。

哥哥呀，

别把金锭当假银，

别把丝线当麻绳，

别把真心当假心。

那晚哥的一句话，

还象石头压在妹心底，

那晚月下刺手背，

月神已把我俩指纹记清。

想起手上的紫花吧，

愿它永远不枯萎，

想起那句重如石头的话吧，

让月亮照我俩走完这一生。

——《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第四分册

《月亮歌》是流传在布依族民间的一部优美动人的长篇情歌。歌唱的是一位多情少女从思念情人到与情人相会这段时间内的所忆所思。这个少女当初与情人以“金竹为凭”，倾心相爱，但因没有经过媒人讨八字，被认为是非法婚姻不许结合，她对此提出愤怒抗议。情人远离而去，他们的爱情备受折磨。对情人的苦苦相思，担心情人变心的忧虑，与情人相会后的欢乐，交相缠结，曲折变化，构成了一曲美丽动人的心灵乐章。因为体现了布依族青年男女的心声，所以这部长歌深受他们喜爱，常常是他们月下谈情说爱时的歌唱材料。

全歌一共十二章，这里选录的是其中的第八章。在这一章里，少女在院中纺棉花等待情哥，但情哥没有来到，她忧心忡忡，思绪万千，徬徨月下独自倾诉着对情哥的爱，对爱情的忠贞。

全部《月亮歌》不以惊险传奇的情节取胜，而是以抒情主人公心灵变化为线索，整个抒情像一条曲折婉致的小溪，喁喁絮语，清幽迷离。第八章也同样具有这种抒情特征。在这一章里，围绕着等待，抒情主人公委婉曲折地表达了她对情哥深沉的爱。等待总免不了触景生情，总易于引起回忆，而回忆要说的事千头万绪，如果全部都堆砌在诗歌中则不免芜杂。在这里，诗人从少女的心理特征出发，选择了最能体现抒情女主人公思想感情的一些情节。如纺棉花一节，情哥不来，她手上的棉线不住断头，接也接不起来，由此她想到情哥在身旁时纺棉不会断线，断了线也容易接起来，不直接说如何想念情哥，但断线与接线上的对比，便把因思念而心神不宁的精神状态具体入微地传达出来。再如，夜深以后露水下来，她唤着情哥快来，说“露水湿鞋妹给你洗换”，这个细节也极见个性，特别显出她对情哥的体贴入微，并不是粗糙贫瘠的女性心灵所能想出。月下定情一节，更把她的感情表达得至深至厚。少女的心是敏感的，她久等情哥不来，不免生出疑虑，生怕他会变心，便自然忆起当初月下定情的情形。在古代，布依族青年男女定情时，彼此在手臂上刺出紫花，以表示对爱情忠贞不渝。月神乃是主婚姻之神，这里说月神已经记清了俩人刺紫花的手纹，就更赋予了那场定情仪式以庄严神圣感。女主人公重提定情仪式，表示“让月亮照我俩走完这一生”，就显得一腔恋情真挚虔诚且又庄严神圣。另外，这一部分诗歌的叙事、抒情都被置于一个月夜当中。而这歌中的月夜全为抒情主人公的情绪所映照，与她的爱恋、离愁化合为一体。月亮显得那样慵懒，它不是愉快光临人间，而是“爬到”山顶，星星呢，也不愿把脸向着大地，或含泪眨眼，或钻进乌云、黑云，彻里彻外一片清幽凄清之气，一派清幽凄清之情。总之，意与境谐，较好地加强了抒情效果，突出了抒情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