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
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
——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西曲歌》
《襄阳乐》亦属《西曲歌》。关于它的兴起,有两种说法。一是《通典》云:“裴子野《宋略》称晋安侯刘道产为襄阳太守,有善政,百姓乐业,人户丰赡,蛮夷顺服,悉缘沔而居。由此歌之,号《襄阳乐》。”另一是《古今乐录》的记载:宋随王诞始为襄阳郡,元嘉二十六年(449)仍为雍州刺史, “夜闻诸女歌谣,因而作之,所以歌和中有‘襄阳来夜乐’之语。”今人亦有把这两种说法合二为一的(见《乐府诗史》271页)。郭茂倩《乐府诗集》共存《襄阳乐》九首,这里选录其中的两首,虽都是情歌,但亦可以从中看出当时的社会面貌。
这首歌借一位女子之口,描绘了大堤地区姑娘的美丽,反映了南朝时期江南一些富庶地区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同时也暗含着这位女子对情人的不信任的复杂情感。
这首歌似乎是一对情人行将分别时女子对男子的嘱咐。它的表面意思很简单。 “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这两句是说:你早晨离开襄阳城,晚上就要在大堤住下了。 “襄阳”,南朝时郡名,治所在今湖北襄阳县。 “大堤”,也是南朝时地名,今地点不详,但就诗的内容来看,当距襄阳城不太远。在这两句平常话语里,包含着这位女子对情人的依依不舍之情。何以如此呢?一方面,可能由于这位女子的痴情,但另一方面,或许这位女子还有难以言传的心事。
接下去, “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两句,把话题转至大堤,同时也曲折委婉地道出了这位女子难言的心事:你晚上所到的大堤可是个好地方呵,那里的女子们个个有花一样艳丽的容貌,到时候会使郎君眼花缭乱的。既然是分别前的言语,那么把话题转移到情人将要去的地方,描绘那里的物丰人美,这是合乎情理的。可是,大堤的姑娘美则美矣,何以要把话题最终扯到“郎”的身上呢?由此,人们可以看出这位女子的话中有弦外之音。由情人的行将离去,想到了大堤女儿们的风流艳丽,于是,她开始担心起来:自己的情人会不会遇到大堤女子之后而将自己遗弃呢?所以,她在分别时才故意向情人提醒这些,免得自己所担心的情况真的变成现实。这两句,以含蓄、委婉的语言,惟妙惟肖地勾画出这位多情女子的复杂心态,这在当时男尊女卑,经常出现男子负心行为的社会中,是具有典型性的。
其二
女萝自微薄,寄托长松表。
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西曲歌》
这首歌是一位痴情女子的内心独白,是她对自己所追求的爱情坚贞不渝的誓言。它反映了南朝时期的青年女子对美好的爱情理想的向往以及不惜为理想而献身的坚强决心。
“女萝自微薄”写女子对自身价值及社会地位的认识。 “女萝”,在古代有人说是菟丝,有人说是松萝,总之是一种柔弱的蔓生植物。这里是女子以女萝比喻自身力量的微弱,社会地位的卑下,有很强的依赖性。这句话出自一位弱女子之口,可谓悲苦之词。 “寄托长松表”,表现了这位女子求得依赖、求得精神寄托的愿望和要求。正因为女子在封建社会中社会地位卑下,所以她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追求一种理想的爱情,把自己委身于自己心爱的人,以同他白头偕老。这两句,既写出了封建时代青年女子自卑的普遍心理,也反映出她们追求美好爱情、选择称人如意的恋人以求寄托的共同愿望。
“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两句,是女子为追求爱情理想而不惜献身的表白。意思是说,女萝负霜而死,并不可惜,只要它能紧紧地与长松缠绕在一起,死得其所。这两句,充分表现了青年女子为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所具有的坚定信念和刚烈性格。言词激切、沉著,不作哀叹之音,不唱凄凉之调,寸寸柔肠变作琅琅之语,缠绵之思化为刚贞之情。
这位女子的声音,人们并不陌生,古往今来,类似的言词不绝于响。《诗经·王风·大车》中就有“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之语,南北朝时期的《闹欢变歌》也唱道:“锲臂饮清血,牛羊持祭天。没命成灰土,终不罢相怜”。这首《襄阳乐》以托物寓意的艺术手法,唱出了同样的声音,表达了同样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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