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芳容,奴的忧恨千层。
人说是病,我说是病,
虽然是病,我可何尝是病?自己个心里明。
随心的好事,成何用?中何用?
魂想不能,我可梦想也是想不能,空叫我盼多情。
曾记得当日的离别情分,
欲要送,懒待送,携手送,我可挽手送,哭的眼睛红。
到而今,丢个净,撇个净,闪个净,你可忘个净,心肠冷如冰。
自叹我这红颜薄命怕做梦,偏做梦,
日里梦,我可夜里还是梦,终日睡朦胧。
这相思害得我,没了命,忘了命。
恨你几声,我可骂你几声,恨的我牙根疼。
从今后,要无情,就无情,
硬着心肠我把心肠硬,一笔勾个清。
——清·华广生辑《白雪遗音·岭儿调》
本篇把一位相思病人的复杂心情,写得柔肠百转,悱恻动人。
这首情歌中的女主人公,虽然说要“硬着心肠我把心肠硬,一笔勾个清”,可是这该使她的内心承受多少“这相思害得我没了命,忘了命”的巨大痛苦啊! “奴的忧恨千层”,如果说一层两层,或三层五层,还好表现,那么这“千层”心曲又怎么表现呢?作者采取了纵横交错,层见叠出,搜索枯肠,左盘右旋的手法。如“人说是病,我说是病”,这看上去是异口同声,肯定无疑,实则“人说”的只是表象, “我说”的只不过是掩饰,而实情是:“虽然是病,我可何尝是病?自己个心里明。”这在语义上是前后矛盾的,而对于表现“忧恨千层”的心理,却是准确无误的。接着写这忱恨而得相思病的原因,是“随心的好事”不得成功, “空叫我盼多情”!这里作者也是用了“成何用,中何用”,“魂想不能”,“梦想也是想不能”的层层递进的重叠排比句法。给人以相续相禅、层出不穷的艺术感受。然后又回忆“当日的离别情分”,如何难舍难分; “到而今”, “你可忘个净,心肠冷如冰。”两相对照,差别之大,如天悬地隔,叫人怎么忍受得了?这里前者连用四句“送”字结尾,后者连用四句“净”字结尾,更给人以穷形尽相、无限凄怆之感。既然对方已经“忘个净,心肠冷如冰”,那么还想他干什么呢?可是情人的心理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微妙复杂。她“怕做梦,偏做梦;日里梦,我可夜里还是梦,终日睡朦胧。”她深受相思之苦,苦到“没了命,忘了命”的地步,苦到对负心人又骂又恨, “恨的我牙根疼。”这“忧恨千层”,该是对造成妇女“红颜薄命”的封建社会多么强烈而又沉痛的控诉啊!
好在她尽管已经被相思害得“没了命,忘了命”,可是她绝不消极、轻生。她决心要振作起来, “从今后,要无情,就无情”,跟那个负心人一刀两断, “一笔勾个清”!这结尾一笔,忧恨中带有感奋,感奋中又露出雄健,使整篇曲词好比由浓云密布,忽经电闪雷鸣,化为倾盆大雨,使读者的心田得到了欣喜的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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