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相思》原文|赏析

妹相思，

妹有真心哥也知;

蜘蛛结网三江口，

水推不断是真丝。

——清·吴淇辑《粤风续九》

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秩序在历史上确立之后，女性一直压在社会的最底层，受着政权、神权、族权、父权、夫权的多重压迫，唯有爱情能够给她们以慰安。一旦在茫茫人生苦海里抱住了爱情这根浮木，她们便往往舍身相护，纵然灭身毁誉，也毫不顾惜。与男性相比，一般说来，她们更懂得爱情的价值，用情的态度更为热烈、执着，她们的情思也更为细腻、幽微、缠绵。因此，在我国古代民间情歌中，尤以女性情歌最为真切感人。

这首广东壮族情歌就是一个明证。

民歌以“妹相思”三字开头，作迸发不可收束之状。在要求女性讲究德言工貌、温良恭谦，在婚姻上绝对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平时笑不露齿的文化环境中，一个年轻女子居然直呼“妹相思”，这其中包蕴了多少热情，多少勇气，多少痛苦，多少反抗!因此，三字进出，如石破天惊，一个大胆、多情，为爱情火焰所燃烧的古代乡间少女形象，赫然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对情人的剖心表白，又何尝不包含了她对贬抑人性的封建礼教的挑战啊!接着的第二句，是继首句之后的具体阐述：“妹有真心哥也知。”原来，她的这种“相思”是建立在与“哥”——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心心相印、彼此了解的基础上的。唯其如此，她才爱得执着，爱得勇敢，爱得有价值。

第三、四句，是对这种“真心”的形象化强调。蜘蛛结网非同别类，它是自己吐尽内在的生命之丝自己结织，那丝丝缕缕、纵横交错，皆凝聚了它灵魂的浆汁和终其一身的寄托。而且，这首民歌里的蜘蛛是把自己的网结织在“三江口”上! “三江口”，此处原指广东的西江、北江和东江的会合之处，亦可泛指众水汇流之所，浪高水疾，可想而知。于此处结网，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于此处结成的网，该具有何等柔韧坚强的质地。 “水推不断是真丝”，就是对这种品格的自然结论。然者，言蜘蛛结网，实乃言妹之结情网;结网于三江口仍水摧不断，实乃妹的爱情之坚贞，决不为任何巨大的外在势力所折服; “真丝”，谐音双关，实言妹之对情人的“真思”。联想的超拔，夸张的大胆，比喻的尖新，在这里造成了千言万语不可及的效果，女抒情主人公情之真、爱之笃、意之坚，被表达得令人喟然，慨然!

在我国情歌史上，文人女性情歌和陌上乡间女性情歌的风格有同有异。相同者，情感的表达均真切细腻;不同者，前者多缠绵悱恻、哀伤忧郁之音，后者虽亦缠绵，但多于缠绵中贯注着一种野性生命的冲动，激荡着不可扼止的清新、强悍之力。这首《妹相思》正集中体现了这后一方面的类型特征。它的呼喊，它的夸张，它的率真，均与前一个方面的代表者李清照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格调迥然有异。它更直率地透露了民族底层生命意志的顽强和生命力的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