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
岂敢爱之?畏我父母。
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岂敢爱之?畏我诸兄。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诗经·郑风》
这是春秋时期流传在郑国(今河南新郑县一带)的一首情诗。它极其婉曲地叙写了一位恋爱中姑娘的复杂情感和矛盾心态。
每章诗的前三句,都是姑娘对情人的委婉劝阻:二哥呀请你听我讲(将qiang,请。仲,排行第二),切莫翻越我家的墙,不要把那杞柳桑树来压伤。(里:里墙。)为什么她的恋人要跳墙攀树用这种方式来和她幽会呢?而如今就连这样偷偷摸摸的约会方式也被姑娘婉言相拒了。这从下文女主人公顾虑重重的心态得到了回答:哪里是舍不得这些杞柳桑檀呢,怕的是我的爹娘、诸兄和那邻里众人的嚼舌呀!父母的严训、诸兄的管制、再加上四周人们的非议,交织成了一张以强大社会习俗为支柱的无形的礼法之网,使得姑娘跌入到了深深的爱的痛苦之中。一连三章中的“仲可怀也”的呼喊,说明她对仲子的爱是深切的执着的。然而,在严酷礼教中挣扎着的她,却又无法去爱,不敢去爱。三章诗中反复涌现的六个“畏”字,沉重地表明了她是处在怎样的心惊胆战之中啊。
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说得好:“爱是生命的火焰,没有它,一切变成黑夜。”而在中国,这无爱的黑夜是极为漫长的,至迟在《诗经》时代就已经开始了。《齐风·南山》中“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的诗句,宣告了男女婚姻所必须遵循的原则。如果有人胆敢“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孟子·滕文公下》)可见,随着礼教统治的日趋严密,自由相爱不但非法,而且还为整个社会习俗所不容。这就是《将仲子》一诗产生的深广历史背景,它反映的是专制礼教压迫下,人性所受到的扭曲和压抑。本诗中男子的翻墙越院、女子的忧惧疑虑,都蕴含着对礼法教条抗拒叛逆的典型意义。
写作上,本诗充分发挥了民歌重章复沓的艺术效用。三章诗歌的重复歌唱,不仅意韵回环,使女主人公压抑痛苦的矛盾心境得到了尽情的抒发;而且通过个别字词的更换,使内容逐层深化,主题更为突出。从“畏我父母”到“畏我诸兄”再到“畏人之多言”,三章的层次变化,写出姑娘的惧怕对象,从关系最亲近的父母到关系较切近的家族兄长,再到疏远无关的邻里世人;而惧怕对象的范围,则由少部分的亲属扩大到整个社会。纵横交织,点面结合,真实地揭示了女主人公矛盾心态的生活基础、社会根源,从而激发起人们对受害者的深切同情、对专制礼教的强烈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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