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袁宏道·登高有怀》原文赏析
秋菊开谁对,寒郊望更新。乾坤东逝水,车马北来尘。屈指悲时事,停杯忆远人。汀花与岸草,何处不伤神。
万历二十二年(1594),袁宏道由家乡公安去北京候选,于途中写下这首五律。
此诗感情比较复杂,举凡对政事的悲慨,对亲朋的怀念,对青春年华的消逝,对旅途辛劳的体验,都有所反映。
此诗起笔即扣题。写登高所见,为下文抒怀的触发点。秋日登高,菊花盛开,天宇高朗,郊原寥廓,触发了诗人旅途的孤寂之感。所以首句“秋菊开谁对” 已微逗怅惘之情。
颔联悲年光消逝,叹旅途苦辛。据其弟袁中道在《游荷叶山居记》 中回忆,“中郎颇有山栖之志,入都聊复了宦迹耳。而铨曹之命下,恐山居之志未易辄遂也已”。中郎之兄宗道,弱冠即“自谓此生当以文章名世”,“性耽赏适,文酒之会,夜以继日”,“栽花薙药,不问世事,癸末,大人强之赴试”后 (见袁中道《石浦先生传》),才被迫出去做官的。大概中郎也是这种情况,所以尽管他当时只有二十七岁,在被迫走上宦途时,也要老气横秋地既悲悼年光如东流水一样消逝,又慨叹北来风尘仆仆,旅途车马奔波的苦辛了。
颈联悲时事,怀远人。“屈指”者,言事件之多,除了 《感事》篇中所提到的日本侵略朝鲜、宁夏发生叛乱外,这一两年中,发生大面积灾荒,万历二十一年,“振(同赈)江北、湖广、湖南、浙江、山东饥。河南矿贼大起”。“二十二年春正月己亥,诏以各省灾伤,山东、河南、徐、淮尤甚,盗贼四起,有司玩愒,朝廷诏令不行。”七月,“河套部长卜失兔犯延绥”。十月,“炒花犯辽东”。(俱见《明史·神宗本纪》) 可见当时内忧外患日益严重,政局极不安定,难怪诗人要忧心如焚了。诗人在同年所作的乐府诗《白铜儿》中写道: “儒生读书书总多,白发无官可奈何!生乏白金献天子,死无黄纸赂阎罗!”把矛头直指天子与阎罗,可见其愤慨之深。“停杯”者,言对亲朋故旧忆念之深。中郎所怀念的亲友当然很多,其中忆念最深的当莫过于其师李贽和其弟中道了。李贽是明代后期最杰出的思想家,他抨击道学,倡“童心说”,不惜与世俗为敌,被目为 “异端”,妖人。而袁氏兄弟则对他倾慕之至,曾数度拜访问学,中郎还以弟子之礼师事李贽。中郎说: “似此瑶华色,何殊空谷者。” (《得李宏甫先生书》) 又说: “李贽便为今李耳,西陵还似古西周。”(《余凡两度阻雨冲霄观俱为访龙湖师戏题壁上》)他对李贽的著作评价极高,喜爱极浓。他后来曾说: “幸床头有《焚书》一部,愁可以破颜,病可以健脾,昏可以醒眼,甚得力。”(《锦帆集·与李宏甫书》) 而李贽对中郎兄弟也极为赏识,他说: “伯 (指宗道) 也稳实,仲 (指宏道) 也英特,皆天下名士也。”中道按道: “然至于入微一路,则谆谆望之先生 (指宏道),盖谓其识力胆力,皆迥绝于世,真英灵男子。可以担荷此一事耳。” (俱见袁宏道《吏部验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状》) 正因为相契之深,所以在别后中郎屡屡作深情的怀念,一则说: “矫首云霄时一望,别山长是郁嵯峨” (《怀龙湖》),再则说: “天下文章怜尔老,潇湘风雨动人愁” (《阻雨》),三则说: “近得卓僧 (即李贽)《豫约》诸书,读之痛快,恨我公不见耳”(《锦帆集·与陶石篑书》)。至于对其弟中道,更是眷眷怀念不已,仅在万历二十二同一年,就专门写有《三弟回志喜》四首,《北行道中示弟》一首,《忆弟》三首,《忆弟》二首等诗,既对其“文章妻子怪,姓氏友朋嗔,兄弟皆衣紫,君命胡苦辛”,“步兵虽嗜酒,倘亦恨穷途” 的遭遇表示同情,又更深一层表示理解其为人,支持其追求: “去住非无谓,蹉跎似不羁。亲朋尽欲杀,知己半相疑。独我能青眼,因君是白眉。东来书一纸,读罢泪如丝!”
此诗尾联,复又把登高远眺的目光,停留在汀花与岸草上,以强调处处均能触景伤神。
统观全诗,首尾两联以写景起以写景结,做到前后呼应,首尾圆合。中间两联议论抒怀,容量大,感慨深。读了这首诗,可以一扫视公安派作品为轻佻浅率的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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