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杨弘道·空村谣》原文赏析
凄风羊角转,旷野埃尘腥。膏血夜为火,望际光青荧。颓垣俯积灰,破屋仰见星。蓬蒿塞前路,瓦砾堆中庭。杀戮余稚老,疲羸行欲倾。居空村问汝,“何以供朝昏?”气息仅相属,致词难遽言:“往时百余家,今日数人存。顷筐长镵随日出,树木有皮革有根。春磨沃饥火,水土仍君恩。但恨诛求尽地底,官使有时还到门!”
此诗是作者描写金末战乱给农村造成惨重灾难的作品,是杨弘道的早期之作。元好问《中州集》:“张介尝赠诗杨叔能,末章云:‘我贫自救如沃焦,君来过我亦何聊。为君欲写《贫士叹》,才思殊减《荒村谣》。’杨初以《荒村谣》得名,故云。”《遗山集》亦言:“叔能与余会于京师,遂见礼部闲闲公及杨吏部。二公见其《幽怀久不写》及《甘罗庙》诗,啧啧称叹不已。”可见第一,杨弘道的年龄大约与元好问相当,且二人交情甚厚,都经历了金末的动乱。第二,杨弘道早期诗作比较真实地反映了金末的悲惨时世,其代表作《空村谣》、《幽怀久不写》、《甘罗庙》等驰名于政界词林,很受好评。第三,杨氏避金乱,南走襄汉,在南宋做过唐州司户,其后弃官而去,盖求避祸而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其早年忧时叹世的沉郁幽怀不复再现,“所作淡不可读”(《困学斋杂录》)。
全诗二十二句,前半部分作者所写空村之破败荒芜和后半部分空村人致词形成两个部分。前部分十句,将所见种种残破景象作客观描写,围绕“空村”着眼,突出村之空非原本如此,实乃战祸严重破坏所致:尸骨横陈、颓垣残壁,令人毛骨悚然与惊惧喟叹的破败,阴气袭人。后部分十二句,以空村幸存者的血泪控诉作主脑,作者的愤慨、哀叹、同情种种复杂感情,即寄寓在这长歌当哭的字里行间,故诗名为“空村谣”。《尔雅》:“徒歌谓之谣”。《韩诗章句》:“有章曲谓之歌,无章曲谓之谣”。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云:“歌谣者,朝野咏歌之辞也。”历代文人反映民间疾苦及社会灾难之作,多以歌、谣、讴、叹、词等为名,既包含有取自闾里风吟之意,又包含有为民请命、下情上达、不平则鸣之意。如果说诗的前幅通过客观描写已把空村写得惨不忍睹,为空村的死者和幸存者一掬同情之泪,那么后幅通过奄奄待毙的空村人之口,就揭露了一个令人扼腕的残酷事实:创伤累累、饥无可食的幸存者,不仅没有引起官府的丁点帮助和同情,反而乘人之危,时时到空村中催收租赋!这就是为民“衣食父母”的所作所为。诗人把自己的愤怒与同情,寄寓在了空村人的血泪控诉之中。致词既毕,戛然而止,并无一字多余的评议或褒贬,使空村风谣在全诗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作者的是非态度与情感倾斜,既已于前幅的细致描写见之,又能从后幅的引述中领略。
此诗不仅精心处理了前后两部在描写和叙述上的方式、重点、详略、人事景物和过渡等的艺术技巧问题,而且在两部分内部的承接、呼应、程序、角度等细部上也作了巧妙的设计,使全诗成为一个描写与叙述,情景与事实,诗人与空村人等关系适当搭配构成的整体,它像一粒玲珑剔透的弹丸,圆转自如又自成体段,表现了诗人高度的艺术构思才能,难怪屡得当时的一流诗人们的赞誉。
其次,诗人从所见角度所作的描写和引述空村幸存者的致词,在文采和口气上也有明显的区别。前幅是诗人直写所见,故正面用笔,全用描绘性语言,并且是具有文化素养的诗人语言;后幅是战时战后生活经历者的口述,叙述给一个未曾见未曾经历的陌生人听,故多用比较之法和比喻之法,尤其是“沃饥火”和“诛求尽地底”的比喻,既形象贴切,又与述者的身份、口气相符。后幅用语的口语气息与前幅的较有文采规矩的用语相比,其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再次,诗用“致词”作结,既突出了题目“空村谣”的意味,又起到了印证、加强前幅所描写的“空村”景象、色调的效果,还使诗的结尾具有含蓄深沉的情感效果,增强了控诉的真实性和同情的倾向性。《空村谣》是一篇内容与形式结合比较完美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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