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龚自珍·己亥杂诗(录六)·浩荡离愁白日斜》原文赏析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本篇是《己亥杂诗》的第五首,抒写辞官南归时的离愁和积极的人生态度。
首句明点“离愁”。诗人与北京,可以说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祖父、父亲都在北京做过官。他自己幼年在京入塾就读,后来又多次赴京参加会试,直至在京做官。离开与自己生活关系如此密切的京城,产生“离愁”原很自然。但这里用“浩荡”来形容“离愁”的广大无边,用“白日斜”这种带有象征色彩的描写来点明“离愁”产生的背景,却使人感到,这并不单纯是离开一个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时的眷恋、惆怅之情,而是有着更深广的内涵。从诗人自身遭际看,他这次辞官南归,无论是由于“才高动触时忌” (吴昌绶《定庵先生年谱》),或是由于“忤其长官” (汤鹏《赠朱丹木诗》 自注),甚至如近人张尔田所说,是由于 “为粤鸦片案主战,故为穆彰阿所恶”,都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事不如意” (《与吴虹生书》)。从与本篇内容密切相关的《己亥杂诗》(之三) “罡风大力簸春魂,虎豹沉沉卧九阍”,可见此次辞官离京的政治背景。从客观形势看,清王朝的统治已进入“衰世”,呈现出 “忽忽中原暮霭生” 的景象。对照 “日之将夕,悲风将至,人思灯烛,惨惨日光。吸饮暮气,与梦为邻”,“钟簴苍凉行色晚”等句,可以看出句中的“白日斜”并不单纯指离京的时间,而是象征着当时的国运与局势。正因为有这样深广的家国之忧,身世之感,这“离愁”便包含着政治的内涵,正像屈原“离骚” 中所说: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这里的 “离别”就首先是政治性质的。
次句说自己一离京师,从此便如远隔天涯。诗人此次离京,先东行至通县,再沿运河南下,故说“东指”。“吟鞭”,是挥响马鞭的意思。“即天涯”,用刘禹锡诗“春明门外即天涯”之意,谓一出国门,即同天涯。这里有对朝廷的眷恋,也有对国事的忧念。从“浩荡离愁”和“即天涯”,便自然引出下两句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诗人离开北京的时间,是阴历四月二十三,这正是北京地区春意阑珊、落红无数的季节。诗人在距国门七里的路上就看到“斑骓罥落花” 的情景,因此由眼前飘零的落花联想到沦落的身世,原很自然。但这里引出的并不是对落红零落成尘碾作泥的消极感伤,而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其实并不新鲜,历代诗词中有许多描写落红情意的名句,但那大都是对美好青春和生命消逝的感伤与哀挽,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情味。而诗人却从日常生活中落花——春泥——护花的现象中得到启迪,创造出 “化作春泥更护花”这一警动千古的名句,将 “落红”的深情升华到一个更高的带有自觉奉献精神和人生哲理的境界。尽管诗人的本意,也许只是表示虽然辞官南归,却还要尽力做一些有利于朝廷的事情,正像他在组诗之三中所说: “终是落花心绪好,平生默感玉皇恩。”或者像另一首中所表示的 “颓波难挽挽颓心”。但一经创造出这一富于哲理意蕴的名句,其客观的意义和由此引发的联想便远远超越了诗人的本意。“落红” 自身生命的消逝并不可悲,它将在“化作春泥更护花” 的过程中使自身的精神成为培育下一代的养料,从而使生命得到新的延续,那种自觉的无私奉献精神正是从这里生发出来的。既然生命的意义在于为下一代提供“春泥”,既然“落红”会转化为新花,那又何必为“落红” 的命运而伤悲呢! 这里正包含了对自身生命的超越,也体现出对人生价值更深更高一层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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