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郑珍·下滩》原文赏析
前滩风雨来,后滩风雨过。滩滩若长舌,我舟为之唾。岸竹密走阵,沙洲圆转磨。指梅呼速看,著橘怪相左。半语落上岩,已向滩脚坐。榜师打懒桨,篙律遵定课。却见上水船,去速胜于我。入舟将及旬,历此不计个。费日捉急流,险快胆欲懦。滩头心夜归,写觅强伴和。
这首诗为诗人道光十七年(1837)冬,自黔阳(今湖南黔阳县)前往澧州(今湖南澧县),道经清浪滩下滩时作。诗中对湍急的水流及瑰幻奇险的滩势均作了绘声绘色、生动传神的描述,堪称一首较为出色的写景之作。
诗起句即由滩上风雨写起,虽未正面刻画滩上形势,而滩势的奇幻却已写出。诗人乘舟下滩,一路风雨相迎,小舟始终在风风雨雨中飘摇。此等风雨,所来何处?显然非由天降,滩势奇险,舟行滩中,时或受阻,时或疾行,舟滩相激,风起水溅,自然便似风来雨至。此二句,诗人极写清浪滩的瑰幻莫测,奇险复杂。
三、四两句,诗人进一步刻画清浪滩的滩势险恶。诗中以长舌比喻险滩,以舟之为唾拟舟行滩中,更将行舟滩中的危险情势与滩中地形的险幻多艰写得活龙活现。如若说,诗在起二句尚为虚笔描写的话,此二句则为实笔实写。
“岸竹”以下四句,更由形象之笔转入具体描写。小舟过处,只见两岸密竹遍布,形同军人走阵、滩中沙洲,此时亦如圆圆的磨盘,转来转去,滩上沙洲及两岸密竹,更增添了行舟滩中的紧张气氛,也增加了滩中形势的复杂神秘。此中行舟,或快或慢,全由地势决定。
“指梅”二句,诗人以看梅、著橘等动作来写舟之疾行。这里,梅、橘成了测量舟速的参照物体,指梅“呼速看”,呼、速二字均有强调急快之意;而“著橘怪相左”,刚碰到橘树,不及细观,已然错过,同样讲的是舟行之疾。一个“怪”字,写出了舟行滩上时的非同寻常,总是出人意料的情况。
“半语”以下四句则是相对成文,写了两种对立的情势:急与缓,快与慢。前二句以声出形隐、声见形潜来写疾写快。后二句却以船工懒怠,荡舟呆板极写其怠慢持稳。
滩势既险又奇,变幻莫测,舟人却又如此弄舟,这似乎很不协调,也不合一般常规。至此,我们不能不为舟中的诗人担忧,为诗人捏一把汗。不过我们似也不必过于杞人忧天,君不见诗人同样沉稳,无丝毫慌张神情!其实,诗人如此叙写,却是在为下文作过渡铺垫,此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却见”二句,笔势顺转而下,不再写速,改写迟缓。逆水行船,不进则退,本为行水一般常识,但在清浪滩中,情势恰非如此。“却见上水船,去速胜于我”,正是此种情态。至此也可见出,前面所写疾速,乃为局部,非是全局。清浪滩地形奇险复杂,舟行其中,虽是水流后涌,却又有险滩前阻,下水行船,较之上水,更多困难,湍流所激,非但无益行舟,只能增加舟行难度。此等情势,上水行船,自然较下水更为方便。这里还有一层内涵,所谓上水快于下水,另有诗人的心理因素作用。舟行下水之中,既慢且险,自不如上水安稳,心理上的错觉更使诗人感觉自己所乘小舟行走的缓慢,在此二句诗中,同样也具有刻画滩势奇险的作用。
“入舟”二句点出了诗人这次下滩之行的时间长久,也有暗示舟行其中,行速缓慢的意思。同时,句中也揭示了此时诗人焦躁不安的心理。
在漫长多险的滩中行舟,忽疾行如飞,忽缓如滞留,忽上岩滩,忽下深流,诗人一根敏感的心灵琴弦,不时地被拨动挑起,心提胆跳,难以宁静,连日来紧张的舟中生活,令诗人在情绪上受尽了煎熬折磨,“费日”二句,正是诗人这一心理感受的表现。
度过了十多个不安的日日夜夜,经历了艰险的漫长历程,终于到了滩头。一颗不得平静的心平稳了下来,不再受提心吊胆的磨难,诗人却又反觉百无聊赖。漫漫长夜,何以消遣?诗人捡起了诗笔,“写诗强伴和”,以诗排遣无聊,即为此诗所作的缘由。
整首诗中,诗人刻画清浪滩奇险形势,逼真传神,惟妙惟肖,虽为诗笔,却如画工。诗中所表现的诗人行舟滩上的复杂心绪,入木三分,淋漓尽致。诗人妙手巧用正笔反笔、明比暗喻、比照烘托等多种技巧,状难写之景如在眼前,达到了呼之欲出的审美效果,这显然是一首艺术上较为纯熟的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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