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陈恭尹·隋宫》原文赏析
谷洛通淮日夜流,渚荷宫树不胜秋。十年士女河边骨,一笑君王镜里头。月下虹霓生水殿,天中弦管在迷楼。繁华往事邗沟外,风起杨花无那愁。
诗人通过咏隋宫来揭示荒淫之君必然亡国这一朴素真理。
隋炀帝为了满足穷奢极欲的生活享受,曾三下江都(今江苏扬州市)。为下江都,他做了多方面的准备,但最重要的是挖大运河和在江都筑宫苑。为挖大运河,他于大业元年(605),征发河南郡一百多万男女开通济渠,从东京洛阳之西苑,引谷水和洛水与黄河相通,又自板渚引黄河水通于淮河。同年,还征发淮南十多万男女开邗沟,从山阴(今江苏淮安)到扬子(今江苏扬州南)入江。所谓“谷洛通淮”即指此。炀帝又于江都大造江都宫、显福宫、临江宫等宫苑,宫内广蓄奇花异木、珍禽怪兽,诗题所云之“隋宫”及首联对句所云“渚荷宫树”,即指这些宫苑。挖运河、筑隋宫是炀帝荒淫亡国最突出的事例,二者又互相关联,故诗之首联就从时间角度来叙写大运河和隋宫的现状。上句写运河是“日夜流”,可见其面貌依旧;下句写隋宫是“不胜秋”,可见其荒废残败,同昔时不可同日而语。二者的互相映衬,造成强烈的反差,而嗟叹之意自可由不言而见。
颔联承接首联,斥责炀帝游江都的罪行,指出其亡国实属必然。运河挖成,宫苑修好之后,炀帝曾三下江都,第一次为大业元年八月,第二次为大业六年三月,第三次为大业十二年七月,前后间隔为十二年。诗云“十年”,盖取其成数。三下江都,给黎民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为挖运河,造龙舟,充当挽船水工,疲敝颠仆之男女,不可胜数。出句所谓“十年士女河边骨”正指此。对句则以用典来说理,指出行暴政者决无好下场。炀帝在位一十三年,弄得人民尸骨成山,天下怨声载道。最后他自知无法逃脱历史的惩罚,一天照着镜子对萧皇后说道:“好头颅,谁当斫之?”“一笑君王镜里头”典即出自此。这两句诗,我们可以把出句看做是因,而把对句看做是果。多行不义必自毙,诗句以具体形象说明了这样一个道理。此联同《虎丘题壁》之“半楼月影千家笛,万里天涯一夜砧”,“南国干戈征士泪,西风刀剪美人心”等联,被不少人视为名句,极受推崇。如朱庭珍即以为“皆生警雄伟,声出金石,即少陵亦当激赏,洵可传可法也”(《筱园诗话》卷三)。
颈联通过写炀帝的奢华以见其荒淫,涉及到两个故实。一是制造楼船。炀帝为幸江都,曾派人往江南采木,将大木由民工运到东都,在东都造楼船数万。炀帝自己乘坐高四层的龙舟,上层设正殿、内殿、东西朝堂。萧皇后乘坐制度较小的翔螭舟,还有高三层称为浮景的水殿九艘。一时之间,各种楼船数万艘向江都进发,大运河内,舳舻相接,二百余里。一是造迷楼。据佚名《迷楼记》载,晚年沉湎于女色的炀帝,曾由浙人项升为其在扬州造迷楼。迷楼之内,“千门万户……工巧之极,自古未有也……人误入者,虽终日不能出。”两个故实,似谀实讽,诗人明明是在讽刺炀帝,却看似褒扬。表面上是赞美炀帝所造水殿华丽,迷楼中所奏的乐曲悠扬动听,有如仙音,实则是正话反说,暗含贬斥,意旨曲折深婉。
尾联回应首句,总收全诗。出句写邗沟外的繁华已属往事,暗示了炀帝已经亡国。对句之 “杨花”又用故实。炀帝生性喜柳,命人于大运河旁之御道广植垂柳。白居易《隋堤柳》诗曾写道: “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 西至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树映龙舟。”昔日炀帝下令植下的杨柳,今日竟成了他荒淫亡国的历史见证者,真是绝妙的讽刺! “风起杨花”同“无那 (即无奈)愁”的结合,又具有象征意义。暮春之时,东风骤起,千里大运河旁之御道上,柳絮被吹得飘飘洒洒,直扑人面,这“风起”之“杨花”,不正是诗人无穷无尽、纷杂零乱愁绪的象征吗?两句诗把隋宫昔日的繁华,今日的萧索,亡国之悲哀,以及诗人无可奈何的怀古之情,都不露痕迹地糅合于一体,而以一个“愁”字总绾全篇,意境同李益《汴河曲》 “行人莫上长堤望,风起杨花愁杀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结尾就在情景交写之中,宕出远神,以含蓄的意蕴,揭示了炀帝荒淫亡国的深刻主题。
这首诗虽为怀古之作,但不仅仅是抒发物是人非、繁华消歇的盛衰之慨,而是于怀古之中寄寓了对现实的讽喻。此诗明咏炀帝,亦讽南明弘光帝朱由崧。朱由崧在半壁河山已被清兵占领的情况下,不思进取,仍醉生梦死,寻求歌舞刺激,最后落得国亡被俘,重蹈炀帝覆辙的命运。明咏与暗讽的两重意蕴,使此诗具有独特的意境和情调,能使读者不只是限于对史迹的慨叹,而是关注严峻的现实,促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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