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袁枚·雨过湖州》原文赏析
州以湖名听已凉,况兼城郭雨中望。人家门户多临水,儿女生涯总是桑。打桨正逢红叶好,寻春自笑白头狂。明霞碧浪从容问: 五十年来得未尝?
乾隆三十年 (1765),袁枚五十岁,出游浙江湖州,写下了这首诗。
首联为总写。湖州处太湖之滨,风景秀丽,气候温和,凉爽宜人。以湖名州,得天独厚。湖水性凉,扪之即知。今不以手触及,而凭听觉,即感湖州已有凉意。在这里,诗人把听觉和触觉的通道,连接起来,寓触觉感受于听觉感受,以听觉感受显触觉感受,这种感觉上的相互沟通现象,叫做“通感”。钱钟书先生在《通感》一文中说: “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限。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锋芒。诸如此类在普通语言里经常出现。”又说: “通感的各种现象里,最早引起注意的也许是视觉和触觉向听觉的转移。”(《旧文四篇》第5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这种感觉挪移现象,在“州以湖名听已凉”中就表现出来了。且不说到过湖州没有,即使听到湖州的名字,也感到它的凉爽了。这种感觉,就是由触觉向听觉的转移的通感。实际上诗人已经超越触觉,而直接诉诸听觉了。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更充分地调动感觉器官的积极性,去观照湖州的美。湖州之美,岂止于此?诗人紧接着用一“况”字,就把审美视野骤然拓展开来。“况”字放在诗中,既起到转折作用,又强化了美的层次:“况兼城郭雨中望。”湖州城郭,笼罩在雨中,别有一番情致。诗人没有点明落雨的情状,看样子雨势不大,甚至雨中城郭还隐隐地显现出一种朦胧美。如果说,“听已凉”是由触觉美感到听觉美感,那么,“雨中望”便是由听觉美感跨入视觉美感。总之,首联的描绘,紧扣诗题,显示了审美观照的多样性,表现了雨中湖州的整体美。
紧接着就是分写。颔联具体刻画湖州水乡的风情美。湖州人家,多数临水;男耕女织,蚕桑为本。“人家门户多临水,儿女生涯总是桑”,正是湖州风情的具体写照。它还表现了湖州民居的格局,富于水乡的明媚之美;湖州儿女,生活充实,喜爱劳动,性情淳朴。姜夔《琵琶仙》词小引有言:“《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惟吴兴为然。春游之胜,西湖未能过也。”此言亦可描绘湖州人家。
水乡人家,以舟代行,来往自如,其乐融融。诗人雨过湖州,陶醉在山光水色中,情不自禁,乐不可支,故在颈联写下了“打桨正逢红叶好,寻春自笑白头狂”的诗句。舟桨击水,红叶逢迎,岂不美哉!袁枚五旬,鬓发已白,犹自寻春。笑逐颜开,欣喜若狂。这里,红叶长势茂盛,欣欣向荣,连白头老人也被催得年轻了。可见,红叶与白头,是个极美的对照。古人常用“狂”字来表现内心的超喜悦状态。李白《送贺宾客归越》诗中写道:“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云:“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欢狂!”司空图则在《诗品》中进行理论上的剖析:“由道返气,处得以狂。”由此可推及袁枚,他的狂,正表现了他在观照湖州美景时的极度愉悦之情。
诗人怀着激动的心,在纵情游览。他那喜爱湖州的赤诚,似乎感动了湖州水乡的精灵,因而连明霞碧浪对诗人也一往情深,并舒缓地从容地对游客袁枚发出这样的询问:如此美景,五十年来诗人一直未曾品尝否?可见,尾联的“明霞碧浪从容问,五十年来得未尝?”采用了拟人化的描写手段。这种使审美客体(明霞碧浪)更富于人情味,仿佛与审美主体(袁枚)能直接对话。从而在情感上融合为一体了。
《雨过湖州》诗,清丽自然,通脱爽口,以白描取胜,无雕琢之嫌,为袁诗之上乘。诗中虽然描绘了红、白、碧等颜色,但却不斑斓黼黻、绚彩夺目,而是清新明丽,淡雅净洁。袁枚本人亦崇清妙之诗,对于初白老人的“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妙不在浅”(《随园诗话》卷四·七六)一说,颇为敬佩。对于李白、白居易、李义山、杨万里等名家佳作,亦爱不释手。白居易的通俗,杨万里的明快,都深深地影响过袁枚。故袁枚之诗,往往白描,并称赞查慎行是“白描高手,一片性灵”(《小仓山房尺牍》)卷八: 《答李少鹤书》)。试诵《雨过湖州》,水乡风情,任意点染,民间口语,随手拈来。令人一唱三叹,深感韵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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