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勘伪齐僭号,窃据汴都〔2〕。旧忝台臣,累蒙任使〔3〕。是宜执节效死,图报国恩,乃敢背弃君父,无天而行〔4〕。以祖宗涵养之泽,翻为叛乱〔5〕;率函夏礼义之俗,甘事仇雠〔6〕。紫色余分,拟乱正统〔7〕。想其面目,何以临人?方且妄图襄汉之行,欲窥川蜀之路〔8〕,专犯不韪,自速诛夷〔9〕。
我国家厄运已销,中兴在即,天时既顺,人意悉谐。所在皆贾勇之夫,思共快不平之忿〔10〕。今王师已尽压淮、泗,东过海、沂,驿骑交驰,羽檄叠至〔11〕。故我得兼收南阳智谋之士,提大河忠孝之人,仗义以打,乘时而动。金、洋之兵出其西,荆、湖之师继其后〔12〕。虽同心一德,足以吞彼国之枭群〔13〕;然三令五申,岂忍残吾宋之赤子〔14〕?尔应陷没州县官吏兵民等,元非本意,谅皆胁从,屈于贼威,归逃无路〔15〕。我今奉辞伐罪,拯溺苏枯,惟务安集,秋毫无犯。傥能天门纳款,肉袒迎降〔16〕,或愿倒戈以前驱,或列壶浆而在道,自应悉仍旧贯,不改职业,尽除戎索,咸用汉条。如或执迷不悟,甘为叛人,嗾桀犬以吠尧,詈猎师而哭虎〔16〕,议当躬行天罚〔17〕,玉石俱焚,祸并宗亲,辱及父祖,挂今日之逆党〔18〕,遗千载之恶名。顺逆二途,早宜择处,兵戈既逼,虽悔何追?谨连黄榜在前,各令知悉。
【注 释】
〔1〕宋高宗赵构于公元1127年在临安称帝。翌年,刘豫背叛宋王朝降金,两年后(1130)又被金统治者立为皇帝,国号“大齐”,建都大名,后迁汴京。该檄文即为此而作。
〔2〕汴都:即汴京或汴梁。古地名。战国时称大梁,乃魏国都。东魏置梁州,隋唐改曰汴州,自五代梁、晋、汉、周,以迄北宋,皆建为都,遂有汴京之称。都治即河南开封之地。后人称开封为汴梁或汴都,即原于此。
〔3〕忝:羞辱,有愧于。《诗经·小雅·小宛》:“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 台臣:宰相之称:唐明皇《集贤书院成送张说上集贤学士赐宴得珍字诗》:“集贤招袞职,论道命台臣。”
〔4〕“是宜执节”四句:上承前二句是说,你刘豫从前忝居宰相之职,本应以死报国。
〔5〕“以祖宗”二句:涵养:滋润养育:《陈书·沈炯传》上表:特乞霈然申其私礼,则王者之德,覃及无方,矧彼翔沉,孰非涵养。”
〔6〕夏礼:夏代所制之礼。《论语·八佾》:“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微也。’”
〔7〕正统:旧称一个相承、统一全国的封建王朝为正统。反之则称为僭窃、偏安。班固《典引》:“膺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
〔8〕“方且”二句:此二句言,刘豫不仅叛国投敌,而且还企图扩大其统治区,向襄汉及川蜀等地方侵扰。
〔9〕“专犯”二句:此二句言刘豫的行为专门违犯忌讳,从而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10〕贾勇:谓勇敢有余。骆宾王诗:“天子按剑征贾勇。”
〔11〕“今王师”四句:王师:帝王的军队。《诗经·周颂·酌》:“于铄王师遵养时,晦。” 淮:水名,古四渎之一,今称淮河。 泗:水名,即泗水。发源于今山东省泗水县陪尾山,因其四源合一水,故名。古时泗水流经今山东曲阜鱼台,江苏徐州,至洪泽湖畔龙集入淮。后南段河道变迁。经江苏徐州宿迁、泗阳至淮阴附近入淮河。自宋熙宁中,黄河改道向东南流,在今徐州会合泗水入淮河。 海:具体所指何处,未详。 沂:即沂水。 羽檄:即羽书。《史记》卷九十三《韩信卢绾传》附《陈豨传》:“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集解》:“推其言,则以鸟羽插檄书,谓之羽檄,取其急速若飞鸟也。”
〔12〕金、洋之兵:所指未详。 荆:湖之师:指荆、湖之军队。荆,古时九州之。 湖:州名。《广舆记》:属浙江,吴曰吴兴,隋唐曰湖州。
〔13〕枭雄:凶狠专横。《文选》三国魏陈琳《为袁绍檄豫州》:“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而(曹)操豹狼野心,潜包祸谋……除灭忠正,专为枭雄。”
〔14〕吾宋:我大宋。
〔15〕此句是岳飞为刘豫统治区的官吏所讲的政策,认为他们均属屈于刘豫的威胁,皆非出自本意,而且又逃归无路,对此,岳飞表示理解。
〔16〕伐罪:征讨罪者。《左传·僖公二十三年》:“以辞成罪足矣,何必卜。” 肉袒:脱去上衣,露出肢体。古人在谢罪或祭祖时,常脱衣露体,表示虔敬和惶惧。
〔16〕桀犬吠尧:喻为主之忠,不问仁暴。《史记·淮阴侯传》:“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 猎师:长于猎事者,一作猎人。《新唐书·姚崇传》:“玄宗猎谓滨,召见曰:‘公知猎乎?’对曰:‘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少为猎师,老而犹能。’”
〔17〕天罚:天讨其罪也。犹言天诛神罚。《书·甘誓》:“今予行天之罚。”
〔18〕逆党:此处指刘豫。
【赏 析】
公元1127年,赵构在临安(今杭州)称帝,史称高宗。公元1128年刘豫背叛宋王朝,投降金,二年后(1130)又为金人立为皇帝,国号“大齐”,在大名建立都城,此后又迁都汴京。岳飞这篇檄便是为此而写。檄文首先批判刘豫背君弃父的行为,然后盛赞讨逆之宋军,气吞山河。此后笔锋又转向伪齐官兵,对他们讲明利害,希望他们弃暗投明;倘若不悟,继续为虎作伥,则要躬行天罚,后果则是祸及宗亲,辱及父祖,而且背着千载恶名。此檄文大义凛然,恩威并用。在语言上虽对仗工整,但极少用典,这与唐初四杰的骈文多用典,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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