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文《小园赋》原文|翻译|赏析

若夫一枝之上^〔1〕，巢父得安巢之所^〔2〕;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3〕。况乎管宁藜床^〔4〕，虽穿而可坐^〔5〕;稽康锻灶^〔6〕，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7〕，南阳樊重之第^〔8〕;绿墀青琐^〔9〕，西汉王根之宅^〔10〕。余有数亩敝庐^〔11〕，寂寞人外^〔12〕，聊以拟伏腊^〔13〕，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14〕，不求朝夕之利^〔15〕;潘岳面城^〔16〕，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17〕，非有意于轮轩^〔18〕;爰居避风^〔19〕，本无情于钟鼓^〔20〕。陆机则兄弟同居^〔21〕，韩康则舅甥不别^〔22〕。蜗角蚊睫^〔23〕，又足相容者也。

尔乃窟室徘徊^〔24〕，聊同凿坏^〔25〕。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26〕，书名《玉杯》^〔27〕。有棠梨而无馆^〔28〕，足酸枣而非台^〔29〕。犹得攲侧八九丈^〔30〕，纵横数十步，榆柳三两行，梨桃百余树。拨蒙密兮见窗^〔31〕，行攲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32〕，雉无罗兮何惧^〔33〕!草树溷淆，枝格相交^〔34〕。山为篑覆^〔35〕，地有堂坳^〔36〕。藏狸并窟^〔37〕，乳鹊重巢^〔38〕。连珠细菌^〔39〕，长柄寒匏^〔40〕。可以疗饥^〔41〕，可以栖迟^〔42〕。兮狭室^〔43〕，穿漏兮茅茨^〔44〕。檐直倚而妨帽^〔45〕，户并行而碍眉^〔46〕。坐帐无鹤^〔47〕，支床有龟^〔48〕。乌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49〕，发则睢阳乱丝^〔50〕。非夏日而可畏^〔51〕，异秋天而可悲^〔52〕。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53〕，金精养于秋菊^〔54〕。枣酸梨酢^〔55〕，桃榹李^〔56〕。落叶半床，狂花满屋^〔57〕。名为野人之家^〔58〕，是谓愚公之谷^〔59〕。试偃息于茂林^〔60〕，乃久羡于抽簪^〔61〕。虽有门而长闭^〔62〕，实无水而恒沉^〔63〕。三春负锄相识^〔64〕，五月披裘见寻^〔65〕。问葛洪之药性^〔66〕，访京房之卜林^〔67〕。草无忘忧之意^〔68〕，花无长乐之心^〔69〕。鸟何事而逐酒^〔70〕?鱼何情而听琴^〔71〕?

加以寒暑异令^〔72〕，乖违德性^〔73〕。崔骃以不乐损年^〔74〕，吴质以长愁养病^〔75〕。镇宅神以薶石^〔76〕，厌山精而照镜^〔77〕。屡动庄舄之吟^〔78〕，几行魏颗之命^〔79〕。薄晚闲闺^〔80〕，老幼相携^〔81〕。蓬头王霸之子^〔82〕，椎髻梁鸿之妻^〔83〕。燋麦两瓮^〔84〕，寒菜一畦^〔85〕。风骚骚而风急^〔86〕，天惨惨而云低^〔87〕。聚空仓而雀噪^〔88〕，惊懒妇而蝉嘶^〔89〕。

昔草滥于吹嘘^〔90〕，借文言之庆馀^〔91〕。门有通德^〔92〕，家承赐书^〔93〕。或陪玄武之观^〔94〕，时参凤凰之墟^〔95〕。观受于宣室^〔96〕，赋长杨于直庐^〔97〕。

遂乃山崩川竭^〔98〕，冰碎瓦裂^〔99〕，大盗潜移^〔100〕，长离永灭^〔101〕。摧直辔于三危^〔102〕，碎平途于九折^〔103〕。荆轲有寒水之悲^〔104〕，苏武有秋风之别^〔105〕。关山则风月凄怆^〔106〕，陇水则肝肠断绝^〔107〕。龟言此地之寒^〔108〕，鹤讶今年之雪^〔109〕。百龄兮倏忽^〔110〕，光华兮已晚^〔111〕。不雪雁门之踦^〔112〕，先念鸿陆之远^〔113〕。非淮海兮可变^〔114〕，非金丹兮能转^〔115〕。不暴骨于龙门^〔116〕，终低头于马坂^〔117〕。谅天造兮昧昧^〔118〕，嗟生民兮浑浑^〔119〕。

【注　释】

〔1〕一枝：一根枝条。

〔2〕巢父：古代隐士。相传因巢居树上而得名。尧要把君位让给他，他不受。(见《高士传》)　所：地方。

〔3〕壶公：东汉时的一个道士，据说他在市中卖药，在门前挂着一把壶，每当太阳落山后就跳入壶中，谁也看不见，后人称他作壶公(见《神仙传》)。

〔4〕管宁：三国时北海朱虚(今山东省临朐县东南)人，字幼安，东汉末隐居不仕。据说他常坐在一个床上。经五十多年，床上膝盖所接触的地方都洞穿了(古人屈膝而坐，臀部坐于两足足跟上)。(见《高士传》)　藜床：用藜枝做的床。此处指劣质木床。

〔5〕穿：穿透，穿破。

〔6〕嵇康：魏晋文学家。字叔夜，谯郡铚(今安徽省宿县西南)人。乃“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爱好打铁。　锻灶：打铁用的炉灶。

〔7〕连闼(tà)：门相连。闼，门。　洞房：房屋相通，一屋通着一屋。洞，通。

〔8〕樊重：字君云，东汉南阳湖阳(今河南省唐河县西南)人，光武帝刘秀的舅父。富有田产，善于经商，家中所建造的房屋，均为重堂高阁。(见《后汉书·樊宏传》)　第：官僚和贵族的大住宅。

〔9〕赤墀(chí)：用赤色涂的台阶。　青琐：古代宫门上的一种装饰。琐，门窗上雕刻或绘有连环形的花纹。

〔10〕王根：字稚卿，王莽的叔父，封曲阳侯。他生活奢侈，住宅华美，可比拟皇宫。《汉书·元后传》：“曲阳侯根，骄奢僭上，赤墀青琐。”

〔11〕敝庐：指简陋的房屋。

〔12〕人外：人境之外，形容地处偏僻。

〔13〕聊：姑且，暂且。　伏腊：伏，指夏日;腊，指冬日。　拟伏腊：即指度寒暑。

〔14〕晏婴近市：晏婴，春秋地齐国大夫。《左传·昭公三年》载：晏婴的住宅靠近闹市，狭窄而又低湿，齐景公想给他换个好一点的地方，他辞谢说：家离市近，买东西方便，不要去麻烦别人。

〔15〕此句反用其意，意思虽然距市很近，但我也不追求早晚买东西的方便。

〔16〕潘岳：字安仁，西晋文学家，曾任河阳令、著作郎、给事黄门侍郎等职。长于诗赋。他的《闲居赋》中有：“退而闲居于洛之涘(水边)”、“面郊后市(面向郊野，背着城市)”等语。　面城：即面郊，面向城市。

〔17〕黄鹤戒露：传说黄鹤在霜露下降的时节，听到露水滴到草叶上的声音，就以长鸣互相警诫，转向安全的地方。

〔18〕轮轩：指轩，古代一种前顶较高而有帷幕的车子，供大夫以上乘坐。《左传·闵公二年》：“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

〔19〕爰居避风：《国语·鲁语》载：有一天一只叫爰居的海鸟，飞到鲁东门外，栖息了三天也不飞走，大夫臧文仲派人祭祀它。大夫展禽说：“这大概是海上发生了什么灾害，爰居是为了避风才飞到这里来的。”

〔20〕钟鼓：指祭祀时用的音乐。

〔21〕陆机则兄弟同居：陆机，西晋文学家。字士衡，吴郡华亭(今上海松江县)人。其弟陆云也是文学家。吴亡之后，二人同至洛阳，文才倾动一时，时称“二陆”。据说他俩在洛阳曾同住三间瓦房，陆机住西头，陆云住东头。(见《世说新语·赏誉》)

〔22〕韩康：即韩伯，因他字康伯，故称韩康。他是东晋宰相殷浩的外甥，殷浩非常喜爱他。当殷浩贬到洛阳时，韩康曾随他同到洛阳。过了一年韩伯回建康，殷浩依依不舍地送别，赋诗泣下。(见《晋书·殷浩传》)　不别：不忍相别。以上两人都是南人羁旅北方，庾信用来比喻自己流寓北朝的心情。

〔23〕蜗角：蜗牛的角。《庄子·则阳》说：有两个小国，一个叫触氏的住在蜗牛的左角上，一个叫蛮氏的住在蜗牛的右角上，两国打起仗来，死了好几万，胜的一方把败的一方追赶了十五天才回兵。　蚊捷：蚊子的眼睫毛。《晏子春秋》说：东海有只虫子，结巢在蚊子眼睫毛上，在上面生了小虫，成天飞来飞去的，蚊子竟不知道。这都是形容小国极为狭小。

〔24〕尔乃：于是。　窟室：土室，或地窖类的屋子。《左传》记郑伯在窟室内饮酒击钟取乐。

〔25〕凿坏(péi)：开地道。《淮南子》记鲁君想要见颜阖，颜阖不愿见，凿坏以遁。此处比喻自己在小园内纵酒不问政事，也就像隐士“凿坏而遁”一样。

〔26〕珠柱：柱，琴上丝弦的短轴，有用明珠装饰的，因此就用“珠柱”作为良琴的代称。

〔27〕玉杯：书名。汉代董仲舒所著《春秋繁露》中有一篇叫《玉杯》。

〔28〕棠梨：本为树名，用作馆名，在汉甘泉宫中。

〔29〕酸枣：县名，故城在今河南延津县北。城西有韩王观气台。

〔30〕攲(qī)侧：不正的样子。指小园的地形不正。

〔31〕蒙密：树叶茂盛的样子，此处指茂密的树叶。

〔32〕翳(yì)：遮蔽，指树叶。

〔33〕雉(zhì)：野鸡。　罗：捕鸟的网。

〔34〕格：树木的长枝条。

〔35〕篑(kuì)：盛土的竹筐。　覆：此处为倾倒之意。

〔36〕堂坳(ào)：地上低洼的地方。《庄子·逍遥游》：“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小草)为之舟。”

〔37〕狸：兽名。也叫“野猫”、“山狸子”。　并窟：其窟相邻。

〔38〕乳鹊：哺育幼鸟的鹊。　重(chónɡ)：重迭。

〔39〕连珠细菌：香菌丛生，累累如连珠一样。

〔40〕长柄寒匏(páo)：长柄葫芦。《世说新语·简傲》：“陆士衡初入洛，诣刘道真。刘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即葫芦)，卿得种来不?’”

〔41〕疗机：止饿。《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乐饥”，《韩诗外传》引作“疗机”。

〔42〕栖迟：游息。

〔43〕：同“崎岖”，地势高低不平的样子。此处用来形容室内地面不平。

〔44〕穿漏：指屋顶漏雨。　茅茨(cí)：用芦苇、茅草盖的屋顶。

〔45〕直倚：直斜。斜而直的样子。　妨帽：指屋檐低于头。

〔46〕户：门洞。　并行：与行人相平。　碍眉：指房门矮于眉。

〔47〕坐帐无鹤：《神仙传》记载：三国时吴人介象有仙术，吴王把他征到武昌，给他的住处做了锦绣的帷帐，向他学隐身术，后来他死在武昌，吴王为他立庙祭祀，但因为他有仙术，又复活，回到建业(今南京)。同时有白鹤常飞到他庙中的座上，徘徊久久。

〔48〕支床有龟：《史记·龟策列传》记载：南方有一老人，用龟支床脚，支了几十年，老人死了，移床，龟还活着。

〔49〕历陵枯木：历陵，县名，属豫章郡。故城在今江西省九江市东。相传豫章郡有一株大樟，多年来已成为枯木，在永嘉六年，忽然又生枝长叶，茂盛起来。见《宋书·五行志》。

〔50〕睢阳乱丝：睢阳，县名，古属宋国地域。故城在今河南省商丘县南。《淮南子·说林训》记载：墨子(宋国人)曾见染丝而哭泣起来，因为这种丝既可以染成黄色，也可以染成黑色。比喻人的命运难以自己控制。此处用睢阳指代墨子。

〔51〕夏日而可畏：《左传·文公七年》记载：酆(fēnɡ)舒问贾季说：“赵衰(cuī)和赵盾二人谁好?”贾季回答说：“赵衰冬日之日，赵盾夏日之日也。”杜预注：“冬日可爱，夏日可畏。”

〔52〕秋天可悲：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

〔53〕荫(yìn)：遮盖。　蓍(shì)：草名，古代用于占卜，传说蓍草丛生的地方，上面常有青云覆盖。

〔54〕金精：古代把九月上寅日采的甘菊叫“金精”，用以服食养生。

〔55〕梨酢：指酸梨。酢，“醋”的本字。

〔56〕桃榹(sí)：山桃。　李(yù)：山李。

〔57〕狂花。到处乱飞的花。

〔58〕野人之家：东汉桓帝出游，到了沔水边，百姓争着出来观看，独有一位老人照常耕地，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看?他说我是野人，听不懂话。(见《高士传》)

〔59〕愚公之谷：齐桓公出游打猎，因为追赶野鹿而跑进了一个山谷，看见了一位老人就问这山谷叫什么名字，老人回答是“愚公之谷”。见《说苑·政理》)

〔60〕偃(yǎn)：休息。　茂林：深林。

〔61〕抽簪：簪是用来绾住头发或把帽子别在头发上的一种针形首饰。做官的人必须用簪束发，抽簪即散发，此处指不做官。

〔62〕有门而长闭：陶渊明《归去来辞》：“门虽设而常关。”此句言：门总是关着，不与外人来往。

〔63〕无水而恒沉：《庄子·则阳》：“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也。”郭象注：“人中隐者，譬无水而沉，曰陆沉。”此句言：自己虽则做着高官，但心情却像长久地过着隐居生活。

〔64〕三春：旧称阳历正月为孟春，二月为仲春，三月为季春，总称“三春”。也指春季的第三个月，即季春。此处指季春。　负锄：扛着锄头。此处指农民。

〔65〕五月披裘：春秋时吴公子季札出游，看见道上有块金子，这时他正见到在五月里还披着裘的人在砍柴，就要他把这块金子拾起来，这位披裘的人瞪起眼睛说：“五月里还披裘采薪的人，哪里会拾金子!”(见《高士传》)此处指隐者。

〔66〕葛洪：东晋医学家、炼丹术家。字稚川，自号抱朴子，丹阳句容(今属江阴)人。所著《抱朴子》，其内篇言神仙方药等事。还著有医书《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药方》四卷。

〔67〕京房：西汉人。本姓李：字君明，东郡顿丘(今河南省清丰县西南)人。治《易》，长于占验灾异，《隋书·经籍志》载有他著的《周易集林》。

〔68〕忘忧：草名，即萱草，也写作谖草。古人传说，赠人萱草，可以使人忘忧。

〔69〕长乐：花名，开紫花。

〔70〕鸟何事而逐酒：据《庄子·至乐》记载：有一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在庙里款待他，可是“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luán切成小块的肉)，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

〔71〕鱼何情而听琴：据《韩诗外传》记载：“昔伯牙鼓琴，而渊鱼出听。”以上二句，比喻自己有如鱼鸟，本当栖深林，潜重渊，如今处非其所，只能令人悲伤。

〔72〕异令：时令不同。

〔73〕乖：违背，不协调。　德性。指本性。

〔74〕崔骃：东汉文学家。字亭伯，涿郡安平(今属河北)人。他曾作车骑将军窦宪的属官。窦宪骄恣，崔骃多次劝谏，均不听从。后来远放他为长岑长，骃不愿赴任，郁郁不乐，死于家中。著有《达旨》及诗赋等二十一篇。

〔75〕吴质：三国魏文学家。字季重，济阴(郡治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人。他跟魏太子曹丕友好。建安二十二年，魏大疫，曹丕写信问候他，他回信说：“质已四十二年矣，白发生鬓，所虑日深，实不复若平日之时也。”

〔76〕宅神：住宅里的神。　薶石：古代迷信，认为在十二月埋石在住宅的四角，要以防疫。薶，同“埋”。此处说自己多病。

〔77〕厌：同“压”，镇压。　山精：山中的妖精。　照镜：《抱朴子·登涉》：“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唯不能于镜中易其真形耳。是以古之八山道士，皆以明镜径九寸以上悬于背，则老魅不敢近人。”

〔78〕庄舄(xì)：战国时越国人，也称越舄。出身卑贱，在楚国做官，富贵而又显赫。楚王想探听他是否思越，就趁他生病时派人去探听，他果然在吟越音。

〔79〕魏颗：魏武子的儿子。《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魏武子有宠妾，不生儿子，武子生了病，对颗说：“我死后就把她嫁了罢。”到魏武子病重又对颗说：“一定要把她殉葬掉。”武子死后，魏颗把她嫁了，说：“疾病则乱(神志昏乱)，吾从其始也。”此二句言：自己思念故国，忧病交加，屡次濒于死亡。

〔80〕薄晚：傍晚。

〔81〕老幼相携：指全家老小都在长安。

〔82〕王霸：汉时隐士。起初他跟令狐子伯友好，后来子伯做了楚相，就打发儿子给霸送信。子伯的儿子车马随从，文雅大方。霸子耕作回来，见到令狐子，自觉惭愧，不能仰视。霸也因为自己的儿子不修边幅，不懂礼貌，惭愧得久卧不起。他的妻子便责备他，应当保持高洁，不慕荣利。霸听后便呵呵地起来了。(见《后汉书·列女传》)

〔83〕梁鸿：东汉隐士，字伯鸾，扶风平陵(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北)人。家贫博学，娶妻孟光。初嫁时，孟光盛装入门，七日而梁鸿不理。孟光于是改为椎髻，穿布衣，梁鸿才面带喜色。(见《后汉书·逸民传》)　椎髻(jì)：椎形的发髻。

〔84〕燋：同“焦”。

〔85〕畦(qí)：田园中分成的小区。

〔86〕骚骚：风声。

〔87〕惨惨：黯淡无光的样子。

〔88〕雀噪：汉苏伯玉妻《盘中诗》：“空仓雀，常恐饥。”

〔89〕蝉嘶：或作蛩(qiónɡ)嘶。蛩，蟋蟀。古代谚语：“促织鸣，懒妇惊。”促织，即蟋蟀。

〔90〕昔：从前。指作者在梁朝作官时。　滥于吹嘘：即滥竽充数。吹嘘，指吹竽。齐宣王喜欢听竽，吹竽的约三百人，南郭处士不会吹，混在众人之中。滥于吹嘘，乃作者自谦之辞。

〔91〕庆馀：《易经·乾卦·文言》：“积善之家，必有馀庆。”

〔92〕门有通德：郑玄，东汉末年经学家，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县)人。学问渊博，屡征不就。北海相孔融很敬佩他，为他特立一个乡，称为郑公乡，并在那里特意为他设一大门，号称“通德门”。见《后汉书·郑玄传》。

〔93〕家承赐书：东汉史学家班彪，与其从兄班嗣共游学，皇帝曾赐给他们书籍。(见《汉书·叙传》)

〔94〕玄武之观：梁代曾在建康玄武湖上筑亭观。

〔95〕参：参与。　凤凰：汉代殿名，又建康有凤凰台，此处也指梁代宫殿。　墟：处所。

〔96〕观受(xí)：《史记·贾谊列传》：“贾生征见(被皇帝召见)，汉文帝方受，坐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贾谊因具道所以然状。”，祭祀用的肉，祭后把馀肉献给皇帝，表示庆贺祝福，此种仪式称为受。　宣室：汉代宫室名，乃未央宫的正室。

〔97〕长杨：汉代宫名，旧址在今陕西省周至县东南。扬雄曾作《长杨赋》。　直庐：大臣值宿的房舍。

〔98〕山崩川竭：《史记·周本纪》：“山崩川竭，亡国之征也。”此处指侯景之乱。

〔99〕冰碎瓦裂：指国家遭乱后支离破碎。

〔100〕大盗：指侯景。侯景，本乃魏将，后来叛魏降梁，被封为河南王。梁武帝太清二年举兵反，攻入建康，梁武帝饿死，梁元帝迁都江陵。　潜移：指窃取政权。

〔101〕长离：即长丽，又名朱雀、朱鸟，星宿名。乃南方七宿的总称。此外指代梁朝。

〔102〕摧：折断。　辔(pèi)：马缰绳。　三危：古代山名，在甘肃省。

〔103〕平途：平坦的道路。　九折：古代坂名，在甘肃省。

〔104〕荆轲：战国末年刺客。燕太子丹派他去刺秦王，饯行于易水上。临别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105〕苏武：汉武帝时出使匈奴被扣留。在北海(今贝加尔湖)牧羊，历时十九年始归。

〔106〕关山：古乐府有《关山乐》，内容是写离别之情的。

〔107〕陇水：古乐府有《陇头水》，其中说：“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

〔108〕龟言：传说前秦苻坚时，有人凿开井得一大龟，苻坚就用石头砌个大水池子，把它养起来。过了十六年，龟死了，就用它的甲骨占卜吉凶，名为客龟。有人梦见这个大龟说：“我将归江南，不遇，死于秦。”作者用来比喻自己欲归江南而不得。

〔109〕鹤讶：当时传说晋太康二年冬，天寒雪大，有人见两只白鹤在桥下说：“今兹寒，不减尧崩年也。”于是飞去。梁元帝在江陵失陷之后被杀，庾信在此处用尧崩比喻梁元帝死。

〔110〕百龄：即百岁，指人的一生。　倏(shū)忽：急速的样子。

〔111〕光华：年华，岁月。　已晚：已经到了晚年。

〔112〕雪：洗刷。　踦(jī)：同“奇”(jī)，运气不好。汉代段会宗曾作雁门太守，犯法被免职。后来又作都护，他的朋友谷永因他年老，恐有误，便写信告诫他，希望他不要再求立功，只要不出什么毛病，争取早日调回，就可以掩盖雁门那一次失踦的耻辱了。(见《汉书·段会宗传》)这句说：自己也像段会宗那样，年龄已大，已再不能企求立功赎过了。

〔113〕鸿：鸿雁。《易经·渐卦》：“鸿渐于路，夫征不还。”渐，由近而远。飞鸿远去，预兆征人一去不返。此处比喻自己被留北朝而难以回返。

〔114〕非淮海兮可变：《国语·晋语九》：“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

〔115〕金丹：古代方士用黄金炼成的金液，用丹砂炼成的还丹，认为服食后能使人长生不老。　转：丹在炼丹炉内转动变化。

〔116〕不暴(pù)骨于龙门：言自己不能像传说中跳过龙门的鲤鱼那样化而为龙，只能死于龙门之上。意谓难以回到祖国的怀抱。

〔117〕终低头于马坂：《战国策·楚策》中说：有一匹骏马，已经老了，拉着盐车奔向太行山。累得浑身是汗，在山坡上挣扎着，上也上不去。善于相马的伯乐正好路过这里，看到此种情景，不禁潸然泪下。此句言：自己像老马一样，有志难施，只能低头为人服役。

〔118〕谅：诚然。　天造：指天道。　昧昧：昏暗的样子。

〔119〕嗟(jiē)：叹息，可叹。　生民：人，人们。　浑浑：指人们糊里糊涂生活的样子。

【赏　析】

《小园赋》乃庾信晚年羁留北周、思念故国的作品，全赋突出地表现了作者的屈身异国欲做隐士而不可得的痛苦心情。赋的前半部分写小园的风景。尽管小园较小，但它充满了恬淡和平的生活乐趣，反映了作者想用幻想的隐居生活来排除自己现实生活中的烦恼和痛苦。赋的后半部分写作者的“乡关之思”，描述了作者国破家亡、羁旅异国的凄思愁肠，并在赋的结尾处用“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的无可奈何的叹息作为结束语，悲痛之情，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