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昔盐·隋·薛道衡》原文与赏析

隋·薛道衡

垂柳覆金堤， 蘼芜叶复齐。

水溢芙蓉沼， 花飞桃李蹊。

采桑秦氏女， 织锦窦家妻。

关山别荡子， 风月守空闺，

恒敛千金笑， 长垂双玉啼。

盘龙随镜隐， 彩凤逐帷低。

飞魂同夜鹊， 倦寝忆晨鸡。

暗牖悬蛛网， 空梁落燕泥。

前年过代北， 今岁往辽西。

一去无消息， 那能惜马蹄?

〔昔昔盐〕隋唐乐府旧题，古代学者认为即《夜夜曲》或《夜夜引》。〔蘼芜〕香草名。〔芙蓉沼〕种荷花用的池溏。〔采桑秦氏女〕指汉乐府民歌《陌上桑》中采桑的秦罗敷。〔织锦窦家妻〕前秦窦滔任秦州刺史，被徙流沙，其妻苏蕙作了几首回文诗(一种顺着念倒着念都成文理的诗)织在一幅锦上赠给丈夫，以表思念。〔双玉啼〕 指女子的两行眼泪。〔盘龙〕指铜镜背面铸的龙纹。〔彩凤〕帷幔上绣的凤凰。〔夜鹊〕夜间被明月惊飞的乌鹊。〔忆晨鸡〕想起司晨的鸡，意为失眠中盼望天亮。〔暗牖〕暗淡的窗户。〔代北〕今山西省北部。〔那能惜马蹄〕你应该快点骑马回来，哪能爱惜马蹄不快跑呢?

隋代的历史只有三十七年，传世的优秀作品不多，但薛道衡《昔昔盐》中的名句“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却流传千古。据《隋唐嘉话》载，隋炀帝善写诗文，不愿别人超过他，司隶大夫薛道衡因为诗写得好而得罪，被炀帝借故杀死。事后，炀帝恨恨地说：看你还能再写“空梁落燕泥”的诗句不!可见此诗在隋代就已产生很大影响。唐代诗人赵嘏，更把这首诗的二十个句子各作诗题，扩写为二十首诗。可见这首诗在后世影响之大。

诗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写一个征妇春日思念征夫的感情。值得称道的是此诗的艺术成就。

全诗二十句，不换韵，大体上每四句一个层次，共分五层。

第一层，“垂柳覆金堤”四句，写大好春光已经消逝，暗露出怅恨的情怀。诗从春景写起，垂柳已由吐绿而覆盖大堤，地上的野草已经长齐，芊芊如茵，春水注满了荷花池，不久荷叶就要长出来，桃花李花漫天飞满，盖满了小路。春光明媚之时正是青年夫妇共同生活的美好时光，但诗中的妇女空闺独守，虚度光阴，怎能不思念远人呢?这是思妇内心活动产生的典型环境。人物未出，景物描写已渲染出一片惆怅之情。

第二层，“采桑秦氏女”四句，用了汉乐府《陌上桑》和《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传》的典故，一方面说思妇如秦罗敷和苏蕙那样有美好的才貌，一方面说她丈夫在外，忠贞自守，接着写她曾送丈夫远赴关山从军，现在虽有“风月”之情，却空闺独守。这一层介绍了人物，人物的处境与前面景物的气氛暗然相合。

第三层，“恒敛千金笑”四句，写思妇终日以泪洗面，无心梳妆、整理卧室。“千金笑”说这个女子笑的时候本来极美，丈夫一去不回，从此失去了笑颜，代之以双泪长流。她不再照镜梳妆，镜背的盘龙也随之隐没，懒得整理卧房，帷帐下垂，帐上绣的彩凤也象跟着低飞了。这四句从思妇的外部活动写她怀念远人，心灵寂寞、空虚。

第四层，“飞魂同夜鹊”四句，写思妇神魂不安，生活十分孤苦。“飞魂”句写她夜不安眠，总是惊醒，象乌鹊在夜间乱飞。“倦寝”句说她倦极而寝，却睡不着，漫漫长夜中盼望晨鸡报晓，赶快天亮。住室的窗户久未打扫已变得昏暗，上面悬着蜘蛛网，室空无人，燕子不再飞来，燕窝的泥土从梁上落下。此处描绘意境非常传神。三、四这两层都是先写人，后写物。这一层着重写思妇的内心。

第五层，“前年过代北”四句，写思妇渴望丈夫归来。从代北、辽西的地名可知，她的丈夫是从军出征。隋朝在北方和东北地区曾和少数民族政权作战。“前年”、“今岁”的时间对比，反映出战争的频繁和征夫行踪不定。“一去无消息”透出对丈夫的牵挂，使人感到她的思念十分真实。而结尾的“那能惜马蹄”是从心底发出的呼喊，是感情的爆发，一句话把前面十九句慢节奏抒写的离情猛然推向了高潮，似乎来得突兀，却又合情合理。

此诗艺术上的成功，一是从各个方面细腻地写出了一位思妇思念丈夫的心理活动，有很丰富的感情容量。此诗虽然只拮取了“少妇今春意”这一个片断，但从“镜隐”、“帷低、”、“悬蛛网”、“落燕泥”、“前年”、“今岁”这些词语，可以看出少妇已苦守空闺三四个年头。几度春风，年华虚度，她的痛苦已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结尾的一声呼唤十分真切动人。二是词采华美，属对律切。除了首尾的四句外，其余十六句，构成八个工整的对偶句，具有整齐的形式美。此诗特别善于用景物描写创造意境、烘托气氛，有助于抒写思妇缠绵深长的怀人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