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翥《七言诗·清明》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高 翥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原诗今译】
南北山头尽是葬埋死者的墓田,
祭祖的人群忙在各家的祖坟前。
焚化的纸钱如白蝴蝶随风飘飞,
哭先祖痛如杜鹃哀啼口被血染。
任伤心日暮狐狸仍然在冢上眠,
任凄怆夜归儿女仍嬉笑于灯前。
看来呀人生有酒就该酩酊大醉,
死后再祭酒,一滴也难到九泉。
【鉴赏提示】
清明时节,上坟扫墓,是我国古代传统习俗之一。每到此日,人们携家带口,各自来到平野、山边的亲人坟头前,奉上吃食,燃送纸钱,一洒伤心之泪,寄托心中哀思。相沿既久,遂习以为常。一个清明节日,高翥也走进了祭扫的人群,但他不像是来扫墓,倒像个清明踏青的游人,路经此地,权将扫墓也作一景,细细观赏品味,竟至悟出些人生哲理来。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诗句一开,一幅颇为宏大的清明祭扫图呈现眼前。诗人舒目望去,从南至北的大小山头上,遍布着座座坟墓,人们你祭我扫,熙熙攘攘,一派忙乱景象。此时的高翥,似乎并无即景伤情,感同身受之状,而是以颇为冷静的眼光审视着人间这一世代沿袭的盛事。“纷然”二字,透出了诗人对此不以为然的感触,为以后的观察与思考定下了基调。
颔联二句,由全景式的扫描转入特写式的透视。“纸灰飞作白蝴蝶”,化用庄周梦蝶的典故,隐含“人生如梦”的感叹。“泪血染成红杜鹃”,用杜鹃啼血的典故。传说周末蜀王杜宇,失国死去,魂化为杜鹃,日夜悲啼,泪尽之后眼中流出的都是血。这二句,抓住坟前纸灰飘飞,扫墓人涕泪滂沱两种扫墓时最多见的景象,传神地写出了祭扫者的心内悲伤。虽然句句用典,但读来并不觉牵强。如“纸灰飞作白蝴蝶”,仅从字面看,也是很贴切的。纸灰入火焚烧,化作片片白色的纸灰,纷纷扬扬地随风飘摇上升,其情状与蝴蝶在空中飞舞何其相似。同时,纸灰飞扬,悲泣声声竟使高翥产生有如蝴蝶飞舞、杜鹃啼鸣的感受,又表明他的心绪既入乎扫墓之中,又是超然于扫墓之外的。
因此,当夕阳西下,祭扫者各自归家,诗人的眼光并未随之收束,而是继续追踪审视:重又寂寞冷清的坟头上,狐狸依然高卧; 归家的儿女们依旧在灯前说笑嬉戏。对比之下,墓地白天的熙攘与晚上的冷清,扫墓时的泪雨与扫墓后的欢颜。差异实在太大、变化实在太快了。这一切,促使诗人陷入深深的思索,终至发出尾联深沉的感叹: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
这两句诗,字面含义并不难理解。你看,白日里坟头上纸灰萦绕,祭扫者哭天恸地,好不感人。可是,热闹过去,一切如旧,坟上依然凄清,儿女依然嬉笑,祭扫不过作戏而已,对死者来说,既不可能复生,也丝毫不会领受亲人送上的酒饭,祭扫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活着的时候好自为之吧。有人认为,这种人死万事皆空,不如及时行乐的结论格调显得不高,情绪也未免消极。其说法是有道理的。但另一方面,高翥一生隐居不仕,平生所好“采菊英,酌涧水,萧然游憩,操觚咏歌”(元姚牧庵语),因而,傲世出尘、超脱旷达是其精神、亦是其诗的主导方面。他的清明诗还有三首,如《清明日约宋正甫黄行之兄弟为东湖之集》云:“自在嬉游遍四方,不曾孤负独春光。醉眠芳草衣裳冷,笑嚼名花齿颊香。”诗中唯有嬉游豪饮的欣悦,而无伤心落泪的哀愁。对于利禄、荣辱、声名以至身后人们的毁誉等等,他也都处之淡然。《清明招社友》中,他这样坦露自己的人生态度:“生前富贵谁能必,身后声名我不知。且趁酴醾对醽醁,共来相与一伸眉。”酴醾、醽醁,均为酒名。由此可见,他的所谓“人生有酒须当醉”,主旋律不是消极低沉的厌世悲叹,而是对人生的旷达态度,对纯朴生活的挚爱之情,在当时社会条件下,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这首诗,一别历来清明诗或写祭扫,意在悼亡; 或写优游,意在喜春的常套,于习见的扫墓落笔,又超然于伤情之外,观景用“我”之眼光,绘景着“我”之色彩,紧扣扫墓前后的不同景象展开对比,生发出对人生的独到思索,就诗法而言可谓高手。姚牧庵曾赞誉高翥诗:“气节深厚,不务险怪,艰深哀乐,皆适其中。”读过这首《清明》,信非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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