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①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②错,错,错! 春如日,人空瘦,泪痕红浥鲛销透。③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④
【注释】 ①黄滕:滕 (teng),有缄封义,黄滕酒即当时官酒之一种,俗称黄封酒。滕,一本作藤,则是其酒色如藤黄。②离索:离群索居。语出《礼记·檀弓上》,郑注:“索”,犹散也,然则“离索”犹言“分索”,分散。③浥(yi):湿。鲛绡:指丝织手帕。相传古代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织品称为鲛绡 ④莫:意即罢了。又,俞平伯《唐宋词选释》云:“错莫”本连绵词,有廖落、落寞之义。“本篇将它拆开,在两片分作结句,似亦含有这种意思。”
【译文】 忘不了那一双红润柔软的手捧来一钟黄滕佳酿的情景,忘不了春色满城,庭园间绿柳依依,一起携手同游的往事!谁知狂扫春花的“东风”无情凶狠,硬将我们的欢乐相爱拆散,浓浓痴情被迫断绝开。几年离散,我孤影独对时满怀无法抑止的苦情愁思,回首往事,一切都难以挽回了!大错已如铁铸,错定了,错在我无能抗拒诸多干涉,错在我的太软弱啊!
如今春色依旧,而伤心人日益消瘦,我可以想见你也一定湿透鲛绡,满是伤心泪。眼看一年一度桃花又复凋落,当年相聚共处的园池楼阁冷落空闭,人在何处呢?往昔山盟海誓的耳语犹缭绕未去,可是要想传述我心迹的诗信又何从寄递啊!唉,罢了,难道是命运如此注定的呀?
【集评】 宋·周密:“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于其母夫人为姑侄。伉俪相得,而弗获于其姑。既出,而未忍绝之,则为别馆,时时往焉。姑知而掩之,虽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隐,竟绝之,亦人伦之变也。唐后改适同郡宗子士程。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氏园。唐以语赵,遣致酒肴。翁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词题园壁间云:……实绍兴乙亥岁也。翁居鉴湖之三山,晚岁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尝赋二绝云:‘梦断香销四十年……’,‘城上斜阳画角哀……’。盖庆元巳未岁也。未久,唐氏死。至绍熙壬子岁复有诗,序云……诗云‘枫叶初丹檞叶黄……’又至开禧乙丑岁暮,夜梦游沈氏园,又两绝句云……”(《齐东野语》卷一《放翁钟情前室》)。
宋·陈鹄: “余弱冠客会稽,游许氏园,见壁间有陆放翁题词云:‘……’。笔势飘逸,书于沈氏园,辛未三月题。放翁先室内琴瑟甚和,然不当母夫人意,因出之。夫妇之情,实不忍离。后适南班士名某,家有园馆之胜。务观一日至园中,去妇闻之,遣遗黄封酒果馔,通殷勒。公感其情,为赋此词。其妇见而和之,有‘世情薄,人情恶’之句,惜不得其全阕。未几、怏怏而卒,闻者为之怆然。此园后更许氏。淳熙间,其壁犹存,好事者以竹木护之,今不复有矣”(《西塘集·耆旧续闻》卷十)
宋·刘克庄:“放翁少时,二亲教督甚严。初婚某氏,伉俪相得。二亲恐其惰于学也,数谴,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中外。一日,通家于沈园,坐间目成而己。翁得年甚高,晚有二绝云:‘肠断城头画角哀’,‘梦断香消四十年’……旧读此诗,不解其意;后见曾温伯言其详。温伯名黯,茶山孙,受学于放翁。”(《后村大全集》卷一七八《诗话续集》)
【总案】 清人张宗橚《词林纪事》引述毛晋的话,说陆游此词“更有一种啼笑不敢之情于笔墨之外,令人不能读竟”,这很能辨解词心,是通人之评。《钗头凤》之所以流传于人们唇吻间,不仅是因为这场婚姻悲剧令人哀叹惋惜,更在于词人写尽了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主体意愿被横加摧残的苦哀。旧情难追,固己痛绝,而今即使想略吐衷怀的“锦书”也“难托”,那空间的无情阻隔,岂不愈令抒情主人公难堪之甚?一切都被剥夺而去!词的上下片的三个字词的各相重叠,特别是“莫莫莫”的声情凄咽,将难以言喻的惨苦表达得极淋漓、极透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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