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满江红 饯郑衡州厚卿席上再赋》·辛弃疾
辛弃疾
莫折荼蘪,且留取、一分春色。还记得:青梅如豆,共伊同摘。少时对花浑醉梦,而今醒眼看风月,恨牡丹,笑我倚东风,头如雪。榆英阵,菖蒲叶,时节换,繁华歇。算怎禁风雨,怎禁鶗鴂。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栖栖者蜂和蝶,也不因、春去有闲愁,因离别。
这首《满江红》角度新颖,构想奇特。试读全词,除结句而外,压根儿不是饯行,自然也未写离绪,而是调动一切艺术手段,写暮春之景,并因景抒情,吐露惜春、送春、伤春的深沉慨叹。及至与结句拍合,则以前所写的一切皆与离别相关;而寓意深广,又远远超出送别的范围。
开头以劝阻的口气写道: “莫折荼蘪!”这真是惊人之笔。“荼蘪”春末夏初开花,前人感叹“开到荼蘪春事了”。辛弃疾一开口劝人“莫折荼蘪”,其目的正是要留住最后“一分春色”。接着以“还记得”领起,追溯“青梅如豆,共伊同摘”的往事。
“青梅如豆”,乃是春半之时的景物。而同摘青梅之后,又见牡丹盛开、榆荚纷落、菖蒲吐叶,时节不断变换,如今已繁花都歇,只剩几朵荼蘪了!即使“莫折”,但风雨阵阵,鶗鴂声声,那“一分春色”,看来也是留不住的。“鶗鴂”以初夏鸣。《离骚》云: “恐鶗鴂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这里于“时节换,繁华歇”之后继之以“算怎禁风雨,怎禁鶗鴂”,表现了对那仅存的“一分春色”的无限担忧。在章法上,与开端遥相呼应。
上片写看花,以“少日”的“醉梦”对比“而今”的“醒眼”。“而今”以“醒眼”看花,花却“笑我头如雪”,这是可“恨”的。下片写物换星移,“花”与“柳”也都“老”了,自然不再“笑我”,但“我”不用说更加老了,又该“恨”谁呢? “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栖栖者蜂和蝶”两句,属对精工,命意转警。“花”败“柳”老,“蜂”与“蝶”还忙忙碌碌,不肯安闲,有什么用处呢?春秋末期,孔丘为复兴周室奔走忙碌,有个叫微生高的很不理解,问他道: “丘何为是栖栖者与?”辛弃疾在这里把描述孔子的词儿用到蜂蝶上,是寓有深意的。
以上所写,全未涉及饯别。结尾却突然调换笔锋,写了这样两句: “也不因、春去有闲愁,因离别。”即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一系列悬念和疑问。
全词从着意留春写到风吹雨打,留春不住。跟着时节的变换,花残柳老,人亦头白似雪。洋溢于字里行间的似海深愁,分明是“春去”引起的,却偏偏说与“春去”无关,而只是“因离别”;又偏偏在“愁”前着一“闲”字,显得无关紧要。这就不能不引人深思。辛弃疾力主抗金,但由于投降派把持朝政,他遭到百般打击。淳熙八年(1181)末,自江南西路安抚使任被罢官,闲居带湖(在今江西上饶)达十年之久。这首《满江红》约作于淳熙十六年(1189),此时仍在带湖,虽蒿目时艰,却一筹莫展。词人把“春去”与“离别”挽合起来,比兴并用,寄慨遥深。国家的现状与前途,个人的希望与失望,俱见于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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