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黄孝迈·湘春夜月》黄孝迈
黄孝迈
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①。可惜一片清歌②,都付与黄昏。欲共柳花低诉,怕柳花轻薄,不解伤春。念楚乡旅宿③,柔情别绪,谁与温存。空樽夜泣④,青山不语,残月当门。翠玉楼前⑤,惟是有、一波湘水⑥,摇荡湘云。天长梦短,问甚时、重见桃根⑦。这次第⑧,算人间没个并刀⑨,翦断心上愁痕⑩。
注释 ①翠禽:犹言翠鸟,泛指羽毛美丽的小鸟。姜夔《疏影》词:“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消魂:即销魂,形容极度的悲愁、欢乐、恐惧等。②清歌:清丽的歌声。③楚乡:古时长江中下游一带属楚国,故用以泛指南方。④樽:古代盛酒礼器,用于祭祀或宴享宾客,后泛指酒器。⑤翠玉楼:指装饰着绿色玉石的楼阁。⑥湘水:在今湖南境内。⑦桃根:传为晋王献之妾桃叶之妹。献之《桃叶歌》:“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这里指作者的恋人。⑧次第:情境。⑨并刀;古代并州(今山西太原一带)出产的剪刀,以锋利著称。⑩翦:同“剪”。
鉴赏 本词创作背景无所考。《湘春夜月》这个词调为词人首创,调名与内容切合,描写湘水之滨的春夜月色,抒写“楚乡旅宿”的伤春恨别之情,当为自度之曲。上阕重在写伤春,下阕意指恨别,自有一番独到的境界。
开篇词人“由闻人情”(唐圭璋《唐宋词选释》),点出“近清明”的节令之后,闻“翠禽”清丽的歌声就足以让人消魂,人不解鸟语,独有黄昏来独自承受。消魂,即情为之所动,神为之所伤的意思。“清歌”原本是令人愉悦的,“黄昏”却使人忧伤,二者所含情绪相反相成,其结果是愈使人伤感。“消魂”之意境更加突出。词人借“人不解鸟语”,实则是来铺垫或者说暗喻接下来的一句“柳花不解(词人)伤春”之情。“伤春”二字点出了上阕的主旨所在。而词人之所以“伤春”,正是因为自己独自一人旅寄在外,心情寥落孤寂。上阕由景及事,情绪上环环相扣,结构安排上巧妙而颇具匠心。翠禽消魂,柳花低诉、轻薄,都是词人主观内在情感在物上的投射,使物具有了感知的品格;但是“不解”表征了感知的否定性,更加婉曲地突出了词人的孤寂。而“谁与温存”的诘问,同样是从反面表现了词人对“温存”的炽烈追求。
与上阕“由闻人情”不同的是,下阕“由见入情”(唐圭璋《唐宋词选释》)。词人所见之景,自是湘水的春江夜色。“翠玉楼”意指词人寄住的“楚乡旅宿”,楼前“青山不语,残月当门”,词人独自“空樽夜泣”,月色下的湘江,一片朦胧迷离,只看到水面上隐隐的波光。水天交接之处,似乎天上的云和水中的波都重叠在一起了。“空樽夜泣”与范仲淹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苏幕遮》)意义相近而更为警策凝练,只有姜夔的“翠樽易泣”(《暗香》)可堪媲美。“青山不语”意境类似“数峰无语立斜阳”(王禹偁《村行》)。“残月当门”的表现力在“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唐韦庄《菩萨蛮》)和“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等词句中早就得到了验证。这几句典型的静态场景描写熔铸了词人深沉的离情别绪。词人似乎不堪如此静寂的夜景,视野投向了浩渺的湘水。动静结合,反倒更加增强了寂静之感,正如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卷四)所云:“纤绵凄咽起。数语并觉牢愁满纸。”一切景语皆心语。词人满腔愁恨,是因为不知何时能“重见桃根”——惹得词人满是“恨愁”的恋人。“天长梦短”的人生境况,宋代词人曾无数次表达过这种共通的感悟。如吴文英的“春宽梦窄”(《莺啼序》),苏轼“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前赤壁赋》),都是借自然之物的无穷来感叹人生的苦短,而这是个人无法克服的局限。词人显然明白个中拘囿,所以并不希冀“翦断心上愁痕”。词人有一种清醒的悲观,来省度世间万物。
通观全词,情绪内在一致,文笔婉妙,意境迭出。看似写个人的“伤春”“恨别”之情,实则暗含了词人内在的情绪,正如梁令娴《艺蘅馆词选》丙卷引麦孺博语云:“时事日非,无可与语,感喟遥深”。(龚远会)
集评 清·万树:“此调无他作者,想雪舟自度,风度婉秀,真佳词也。或谓首句‘明’字起韵,非也,如此佳词,岂有借韵之理。”(《词律》)
清·查礼:“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婉形容之。如黄雪舟自度《湘春夜月》云云。雪舟才思俊逸,天分高超,握笔神来,当有悟入处,非积学所到也。”(《铜鼓书堂遗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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