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刘过·唐多令》刘 过
刘 过
安远楼小集①,侑觞歌板之姬黄其姓者②,乞词于龙洲道人,为赋此《唐多令》,同柳阜之、刘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陈孟参、孟容,时八月五日也。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黄鹤断矶头③。故人曾到不。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注释 ①安远楼:亦名南楼,在今湖北武汉市蛇山南。②侑觞:劝酒,佐助饮兴。歌板:即拍板,乐器。歌唱时用以打拍子,故名。③黄鹤断矶头:《南齐书·州郡志下》:“夏口城据黄鹄矶,世传仙人子安乘黄鹄过此上也。”黄鹄,即黄鹤。
寒林重汀图 【五代】 董源
日本西宫市黑川古文化研究所藏
鉴赏 这首词是作者和朋友集会时应歌伎之请而作的。聚会之词本应充满欢乐的情调,但这首词却融入了身世之感与家国之恨,所以婉曲深沉,哀伤动人。
词的上阕开头先写了站在安远楼上俯瞰江山的情景。触目所及,一派荒寒苍凉。已是深秋时分,芦叶萎黄,飘落汀洲,到处可见。一枕寒流浅浅地流着,因为水位下降,露出水底的沙石。“满”和“寒”用得极妙,将秋天的萧疏、冷寂凝练地表现出来。景色是满目苍凉,反映出作者的内心亦有一种孤寂的情怀,以此景语抒此感情,开篇便将人带入一种悲凄的境地。接着点出这次南楼一聚已是故地重游,在二十年前,词人风华正茂时也曾到过这个地方。安远楼建于淳熙十三年(1186),在它落成不久,刘过离家赴试,曾在这里有过一段豪纵不羁的生活,所以“二十年”一句,包含了许多感慨,也许想起了青春的欢乐,也许忆起了曾经的志向,与今日的一事无成相比,那时的激情与梦想显得是那么可贵,所以这一句亦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在其中。“柳下系船”三句写了时间流逝之快,自己到了这个地方,尚未站稳脚跟,却已到了中秋,马上又要离去了。对时间的变化如此敏感,也许是因为欢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吧,匆匆忙忙,分别就又来临了。
词的下阕一笔宕开,用仙人子安乘黄鹤过黄鹤矶的典故,为全词蒙上了一层奇异色彩。“故人”可以有几种理解,一是指仙人,将仙人称为“故人”,有一种亲切之感;一是指二十年前曾一起有过共同理想、共同志向的豪杰之士;一是指当年倚红偎翠的那些红粉知己,至于具体指的是谁,没有明说,这就给词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旧江山浑是新愁”一句感慨极深,对这句话的理解可以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当时,韩侂胄当国,他轻浮冒进,急于向金人开战,但宋军各方面的准备都没有做好,这种局面让人十分担忧。看到山河依旧,然而这样好的河山却要面临战火的洗劫,这让词人充满了悲哀,“浑”字突出了为国家社稷的安危承担的愁之深广与恳切,刘过作为一个爱国之士,其拳拳之心彰显。为了排遣愁绪,他打算买花载酒,忘却忧愁,然而虽有这样的愿望,却发现时光已逝,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青春勃发的年轻人,岁月流逝,国恨家仇已经改变了他的心境,他再也无法那么轻易地就获得快乐了。“终不似”一句充满了惆怅与迷惘,让每一位经历过人生变故的人读了不禁潸然泪下。词到这里终结,我们可以看到这首词的章法是十分严密的,上阕引起了故地重游的话题,而下阕紧承这个话题,写了“故人”“旧江山”“新愁”以及“少年游”,将烈士暮年壮怀激烈却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复杂况味表现得十分到位。(常迎春)
集评 明·沈际飞:“情畅语俊,韵协音调,不见扭造。此改之得意之笔。”(《草堂诗馀正集》卷二)
明·李攀龙:“因黄鹤楼再游而追忆故人不在,遂举目在江上之感,词意何等凄怆!”又云:“系舟未稳,旧江山都是新愁,读之下泪。”(《草堂诗馀隽》)
链接 《唐多令》词牌。又名《糖多令》《南楼令》《箜篌曲》等。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五句或六句,四平韵;有的词人也喜欢在上片的第三句加一衬字。
词以含蓄为尚。含蓄一词本用以评诗,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列含蓄为其中一品,并描述其主要特征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亦论云:“语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山谷尤谨于此。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 后之学诗者,可不务乎? 若句中无馀字,篇中无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善之者也。”由此可见,宋人理解的“含蓄”,即“言有尽而意无穷”和“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词是一种言美情长、境狭意深的诗体,更宜以含蓄为尚。宋词中不少名家都是含蓄蕴藉的典范。但词论家正式使用这个概念评词则是迟至清代才有的事。如周济《宋四家词选· 目录序论》评秦观词“意在含蓄”,评周邦彦词“沉痛至极,仍能含蓄”。黄苏评刘过《唐多令》“词旨清越,亦见含蓄不尽之致”(《蓼园词选》);陈廷焯评吴文英《浣溪沙》(门隔花深旧梦游)等词“情馀言外,含蓄不尽”(《白雨斋词话》);梁启超评周邦彦《满庭芳》(凤老莺雏)“最颓唐语最含蓄”(梁令娴编《艺蘅馆词选》引)。这些都仅仅是评点个别作家或个别作品,唯沈祥龙《论词随笔》总论“含蓄”的审美特征云:“含蓄无穷,词之要诀。含蓄者,意不浅露,语不穷尽,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其妙不外寄言而已。”这是移用苏轼、姜夔论诗之意,来对词的创作树立风格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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