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程垓·摊破江城子》程 垓
程 垓
娟娟霜月又侵门①。对黄昏。怯黄昏②。愁把梅花③,独自泛清尊④。酒又难禁花又恼,漏声远⑤,一更更⑥、总断魂⑦。断魂。断魂。不堪闻⑧。被半温⑨。香半熏⑩。睡也睡也,睡不稳、谁与温存(11)。只有床前,红烛伴啼痕(12)。一夜无眠连晓角(13),人瘦也,比梅花,瘦几分。
注释 ①“娟娟”句:指明媚皎洁的月光又侵入门前。娟娟,形容月亮秀丽明媚。霜,喻指白色。②怯:害怕、畏惧。③把:握、执。④泛清尊:指饮酒。⑤漏:即“漏壶”,古代计时工具,铜制有孔,可以滴水或漏沙,有刻度标志以计时间。远:久远,指时间漫长。⑥更(gēng):古代一夜分五更,每更大约两个小时。⑦断魂:犹销魂,形容神情凄迷哀伤、烦闷不乐,也指情深。⑧堪:能忍受。⑨被:被褥。⑩香:室中香炉发出的薰香。(11)温存:亲切安慰、体贴抚慰之意。(12)“红烛”句:化用唐杜牧《赠别》“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之句,以红烛燃烧熔化喻人的离别流泪。啼,悲哀地哭。(13)晓角:报晓时的号角声。
鉴赏 本词写闺中人伤春怨离别。上阕写霜月入门,闺中人独对黄昏,手把梅花泛清尊,在寂寞惆怅的思恋中,听铜壶声漏而整夜难眠。下阕写夜晚时分,闺中人断魂心碎,孤枕难眠,直憔悴至天明,竟比早春梅花消瘦几分。
本词以“又侵门”开场,展开清夜黄昏的空间场景,暗示月亮经常牵动思恋之苦。“侵”字用拟人化手法,甚为精妙。人处室中孤独,月处黄昏清朗,月光并非侵入庭门,而是侵入闺中人惆怅的心神。而“对黄昏。怯黄昏”更是将时间感在意识中点染出来,其节奏复沓轻盈,反而展示主人公心中的脆弱。整个场景,在空间和时间中渐次落实到主人公自身的处境状况中。由外而及内,由远而近,“梅花”“酒”“漏声”等意象迭出,最后归结为“总断魂”。“酒又难禁花又恼,漏声远,一更更、总断魂”,可谓自然亲切之极,此亦程垓词的重要特色,其词语多浅俗质朴,情调缠绵悱恻,读来哀婉动人。
上阕由抒情自然过渡到描述“断魂”的情态,下阕承上而直抒胸臆。“断魂。断魂。不堪闻”,叠韵反复,使人倍感心切,字里行间的情绪已推至高潮,随后便娓娓流去,如水之蔓延。“睡也睡也,睡不稳、谁与温存”,情绪徘徊反复,声调低徊,心怨而生反问,以倾诉离别思念、孤独心曲。“人瘦也,比梅花,瘦几分”,以花喻人瘦,情致真切,两者有神似,如“人与绿杨俱瘦”(无名氏《如梦令》)、“天还知道,和天也瘦”(秦观《水龙吟》)、“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李清照《醉花阴》)等都相类。
全词采用典型的由景入情的写法,而词中景语少情语多,景致点染而情语自起,故如霜月黄昏、早春梅花之类的意象为传达闺中人心中的伤怨奠定了气氛和色调。此词采用程垓常用的白描手法,勾勒质朴,清淡素雅,有民歌活泼轻快的气氛;其写景抒情多以短句行笔,声调又多复沓往返,故其节奏夹杂跌宕,音节短促呜咽,造成如泣如醉的效果。
本词上下阕不同格,上阕用《江城子》,下阕用《梅花引》,而在程垓笔下两格竟浑然天成,配合自然,佳句迭出,亦是因为程垓创作的质野风格交融的缘故,使其写景抒情不易为格调所限。(张伟特)
梅花煮酒图 赵云壑
链接 词调中的“添声”。通过对原有词调的乐句韵律和词体的句式字数进行增添和分化处理而形成的一种新的词调词体,谓之“添声”“添字”。从音乐的角度来讲,在原有曲调的基础上对乐句节奏等稍做增添和调整,称之为“添声”“摊声”;从词体的角度来看,在原有词体的基础上对句式字数略加增添和调整,称之为“摊破”“添字”。二者实为同一事物的两个表现方面,相互联系而又相互转化:“添声”“摊声”会相应地引起“摊破”“添字”;“摊破”“添字”也会相应地带来“添声”“摊声”。如《浣溪沙》一调的常体为上下两片,每片七言三句,押平声韵;经过“摊破”“添字”后的《浣溪沙》便形成了一种新体:即将上下片的结句都改为仄声韵,而增添一个叶平声韵的三字句,变成“七七七三”句式的双叠体,这就是《添字浣溪沙》,又称《摊破浣溪沙》或《摊声浣溪沙》。唐五代已有“添声”“添字”之体的出现,如温庭筠有题为《新添声杨柳枝》之作,只是“添声”后未见“添字”。又如李璟的《浣溪沙》一题《摊破浣溪沙》等。此外,唐宋词调中的同类体式还有《添字丑奴儿》《摊破丑奴儿》《摊破诉衷情》《摊破江城子》《摊破南乡子》《摊破木兰花》等。“添声”“添字”与“偷声”“减字”(参见497页秦观《减字木兰花》一词链接)相反而相成,同为改造旧调旧体形成新调新体的一种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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