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汪元量·水龙吟》汪元量
汪元量
淮河舟中夜闻宫人琴声
鼓鞞惊破霓裳①,海棠亭北多风雨②。歌阑酒罢,玉啼金泣,此行良苦。驼背模糊,马头匼匝③,朝朝暮暮。自都门燕别④,龙艘锦缆,空载得、春归去。目断东南半壁,怅长淮、已非吾土。受降城下,草如霜白,凄凉酸楚。粉阵红围⑤,夜深人静,谁宾谁主。对渔灯一点,羁愁一搦⑥,谱琴中语。
注释 ①鼓鞞(pí):军鼓,借指军事。霓裳:《霓裳羽衣舞》的略称,唐代宫廷乐舞套曲。传为唐开元中西凉节度使杨敬述所献,初名《婆罗门曲》,后经玄宗润色并填词,改用此名。乐曲描绘虚无缥缈的仙境和仙女形象。②海棠亭:本名沉香亭,唐玄宗在沉香亭召进杨贵妃,贵妃酒醉未醒,被人扶来,玄宗笑着说:“真海棠睡未足耳。”故又名海棠亭。③匼(kē)匝:环绕,旋绕。④燕:通“宴”,以酒食款待宾客。⑤粉阵红围:代指后妃宫女。⑥搦 (nuò):量词,犹言一把,一握。
鉴赏 孔凡礼辑校《增订湖山类稿》卷五载:“《水龙吟》,作于至元十三年(1276)赴燕途中。”词人作为琴师,随三宫被掳北行,夜经淮河,舟中宫女的凄清琴声,引发了他的亡国剧痛,于是写下了此词。
全词开篇“鼓鞞惊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风雨”所写乍看是唐安史之乱的史实,唐白居易《长恨歌》有言:“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而海棠亭乃唐时沉香亭,“霓裳羽衣舞”和“海棠亭”皆是写唐玄宗沉湎于声色之中,不理朝政,招致了安史之乱。词人借用唐天宝之变写本朝的德祐之难,也即1276年,元军兵临临安,南宋请降,三宫皆为俘虏。这种借用的写法,不仅仅是为了避讳,而是通过展示历史的反复让人警醒,历史的悲剧一再重演,词人对南宋统治者酣歌醉舞,以致沦为阶下囚的批判自在不言中。接下来的两句词人重点描述了被掳途中的心酸危苦。“金泣”化用金铜仙人落泪的传说,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序》载汉武帝曾置金铜仙人捧露,汉亡后至魏明帝时,明帝命将此捧盘仙人拆迁至长安,传说捧盘仙人临载垂泪。用在此处,很贴切地写出了词人易朝被谴临别国都时的屈辱与悲痛心理。北行路上的悲哭,词人化用杜甫《送蔡希曾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中的诗句:“马头金匼匝,驼背锦模糊”,朝朝暮暮皆是“良苦”,不仅是行程之苦,更是心境之苦。上阕最后一句,想象到达大都之后,三宫所乘之船将空荡荡地南返。“龙艘锦缆”用隋炀帝之事,隋炀帝御龙舟,载美女,行幸江都。舳舻相继,连接千里,锦帆彩缆,穷极侈靡,终致国破身亡。皆是南下,词人恰如其分地借写隋炀帝的亡国气象哀叹南宋国运已尽、回天乏力的象外之旨。上阕选用四个有代表性的典故,写出了南宋末代王朝骤变、被掳离别、行程之苦和宫舟南返整个过程,简约而颇具代表性地表现了南宋王朝的彻底覆灭。
下阕词人重点描写了整个骤变过程中夜行淮河的感受,如果说上阕的“驼背模糊,马头匼匝”还只是笼统的想象,那么下阕词人则截取了自身和宫女两个独特的角度具体来写临别“金泣”的感受。词人在夜色中望着渐行渐远的临安城,独自惆怅江河已变色。“受降城下,草如霜白”化用唐李益“受降城外月如霜”(《夜上受降城闻笛》),不同于李益的是,“草如霜白”是词人的想象,“凄凉酸楚”既是受降城的实况,更是词人心境的真实写照。词人望城的同时,也注意到夜阑寂静,那些原本尊卑分明的皇后、后妃、宫女等围坐一团,拥挤着进入了梦乡。“谁宾谁主”意谓不分宾主。词的最后一句照应词题,再回归到独自在孤灯下借琴声诉说着亡国无依感受的宫女身上。同时虑及词人琴师的身份,此句也可以理解为词人满腔的愁绪,借着琴声得以抒诉。
本词虽说借写宫女琴声抒发亡国之痛,去国之悲,但因为是词人亲身经历,因而更为刻骨铭心。词人天马行空,实写中融入想象,既写出了事情变化的整个过程,又能选取典型场景作周密的陈述,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汪元量词被称为“宋亡之诗史”,此词便是很好的确证。(龚远会)
集评 清·胡薇元:“《水龙吟》后阕‘目断东南半壁,怅长淮已非吾土’,不自料其悒骚也。”(《岁寒居词话》)
枯林孤棹图【明】 袁尚统
江苏常熟博物馆藏
链接 北宋时用于出使高丽的巨型海客船——神舟。神宗与徽宗时各造两艘神舟,用于出使高丽,其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皆三倍于一般客舟,当为两千吨以上大船。据专使高丽的客舟装饰情况可推知,其甲板之上的舱室分成三部分。前舱不安艎板,于底置灶与水柜,作厨房。其下是兵士宿棚。中部有四个房室。 后部名㢗,是高丈余、四壁开窗的房屋。装有彩绘栏杆,悬挂帘幕。使者随从,各以官阶分居。航行时,“巍如山岳,浮动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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