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汪元量·洞仙歌》汪元量
汪元量
毗陵赵府,兵后僧多占作佛屋①。
西园春暮。乱山迷行路。风卷残花堕红雨②。念旧巢燕子,飞傍谁家,斜阳外,长笛一声今古。繁华流水去。舞歇歌沉,忍见遗钿种香土③。渐橘树方生,桑枝才长,都付与、沙门为主④。便关防、不放贵游来⑤,又突兀梯空,梵王宫宇⑥。
注释 ①毗陵:古地名。本春秋时吴季札封地延陵邑。西汉置县,治所在今江苏省常州市。②红雨:比喻谢落的桃花。③钿:用金翠珠宝等制成的花朵形的首饰。④沙门:原为古印度各教派出家修道者的通称,佛教盛行后,专指依照戒律出家修道的男性僧侣。⑤关防:防守严密。贵游:指无官职的王公贵族。亦泛指显贵者。⑥梵王宫宇:本指大梵天王的宫殿,后泛指佛寺。
崇山萧寺图 【清】 邹喆 江苏南通博物馆藏
鉴赏 孔凡礼辑校《增订湖山类稿》卷五载:“据‘兵后’云云,此词当作于至元十三年(1276)赴燕途中。”这一年,蒙军兵陷临安,词人随三宫赴燕,此词当是途经常州所作。史载常州之役甚烈,毗陵破坏严重。元朝崇信佛教,定是要霸占南宋豪门贵族府邸作为佛庙,此词可窥一斑。赵府花园并无确考,当是毗陵占尽天时地利的豪门大宅。本词写出了词人走进赵府西园后悄然离开的所见所感,看似记游,实则亡国之音。
词人原本是要去凭吊赵府的,“春暮”点明所去季节。可是,去的路途却杂草丛生,可见经历了仓促巨变,这儿已然少有行人,败落的景象不点自明。“风卷残花堕红雨”,“红雨”所本唐李贺《将进酒》诗句“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形容暮春时分春残花落的景象。暮春之景原本苍郁,可是在一个亡国人看来,却是满目的凄凉。待及走进赵府大门,触目物是人非,连原本恋旧巢的燕子,此刻也不知飞往哪里去了。这与刘禹锡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同一机杼,贵族宅邸历经沧桑,连燕子也不再留恋了,令人感慨万千。突然,几声清彻的笛声传入词人的耳际,词人蓦然想起与自己有着相同身世的向秀。三国时向秀,在嵇康被杀后,为容迹于世入京出仕,日暮时分途经故友嵇康、吕安旧庐,闻邻人吹笛,“感音而叹”,而作《思旧赋》,写出了波谲云诡的政治风云变幻中文人痛苦、彷徨甚至绝望的心理。“长笛一声今古”含蓄深曲地写出了词人悲不胜悲却又极力克制的情绪,借此笛声,描写了同于向秀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心境。
词人思接千古,眼前景即是勾思之物。“繁华流水去”总领下阕,歌舞升平的景象已不复存在,散落于地的遗钿已经被尘土隐埋。如今府邸里橘树再生,桑树又抽出新芽,只可惜“物是主人非”,换了僧人作主人。橘树和桑树都是有特殊涵义的树木,屈原《九章·橘颂》有言:“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南徙,更一志兮。”橘树的自然禀性是生于南国,根深蒂固,即“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晏子春秋》)。桑树和梓树是古代房屋旁边常栽的树木,后以桑梓为家乡的代称。“渐”“方”“才”三个副词,有不屈而暗自增长的意思,意谓即便国将不国,它们仍然坚守自己的禀性,顽强地生长。词人的用意和寄托皆在于此,表明自己矢志不渝和眷念家乡的情怀。换了主人,这里防守严密,昔日王公贵族不得与近,词人等一行人只好悻悻离去。回望赵府,俨然一座空旷高邈的佛寺隐映在苍郁密林中,词人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去。
繁华逝尽本不足道,只是附着上国事沧桑变迁,便令人唏嘘不已。本词借写赵府的今非昔比,把人事沧桑的重大感触,以蕴藉之笔,闲淡说来,不露痕迹地抒写了亡国的隐痛。(龚远会)
链接 北宋东京最大的佛寺——大相国寺。其寺位于开封里城东南,前身为北齐建国寺,唐睿宗时为纪念其以相王即位而改名,并御赐“大相国寺”题额。入宋定为皇家寺庙,住持例由皇帝钦定,与东京开宝寺僧首分任左右街僧录,同为全国佛教领袖,故例由名僧出任。至道二年(996)太宗亲赐御笔匾额。按例,节日庆祝、皇帝庆寿、祈祷仪式,乃至辽使进香礼拜,御赐宰执宴席,多在此举行。相国寺寺产众多,宋初,寺分八院,占地五百四十五亩;神宗时仅本部就有六十四个禅、律院,还在寺庙周边与京城内外经营大量邸店、商肆、当铺与庄园等。相国寺是东京商业文化娱乐中心,每月初一、十五和逢八的日子都开放庙市,“伎巧百工列肆,罔不有集,四方珍异之物,悉萃其间”,供百姓交易,中庭两庑能容纳上万人。寺内有各种游艺演出,游客“倚殿柱观倡优”。游乐活动以上元赏灯最为壮观,“寺之大殿前设乐棚,诸军作乐”,“竞陈灯烛,光彩争华,直至达旦”。寺东南罗汉院辟桂籍堂,为宋代新科进士刻石题名处。大殿两廊“皆国朝名公笔迹。天圣年间,针灸学家王惟一铸造针灸教学用的铜人两尊,其一即陈列在寺内仁济殿供人观摩。靖康之变,相国寺破坏严重。入金以后,更为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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