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深《舟下建溪》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方惟深

客航收浦月黄昏，野店无灯欲闭门。

倒出岸沙枫半死，系舟犹有去年痕。

方惟深的诗，极受王安石所称赏，以为“深得唐人句法”(见《中吴纪闻》)。这首《舟下建溪》，王安石更是爱不释手，“尝书坐右”，以至后人将此诗误入王安石集中(见《莆田文献》)。

从这首诗的题材、意趣、表现方式诸方面来看，确实深得唐人之味。从题材看，它写的是旅途夜泊。建溪，在今福建省。方惟深是福建莆田人，但家在长洲(今江苏苏州)，所以诗人称自己所乘之船为“客航”。从表现方式看，诗人使用了几组意象勾勒了具有传统审美情趣的画面：在昏黄的月光下，一只客船徐徐靠岸。“浦”是水滨，“收浦”即停舟靠岸。岸边的“野店”已熄灭了灯火，准备闭门歇息了。这二句使人想起唐人张继的著名的《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二者境界相似，都写出了客船夜泊的静美境界，只不过张诗以袅袅钟声反衬之，而方诗则用光线和动作正衬。“月黄昏”是用林逋名句“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典，也是眼前实境。诗人凭借着黯淡的月色，依稀辨出了“无灯”的“野店”。它提示了夜色之深沉，万籁之俱寂，没有喧闹的声响，也没有摇曳的灯光，而“欲闭门”三字的动作描写，就更进一步渲染了这一静美的世界。

前二句是客船夜泊的总体勾勒，后二句则是系舟岸枫的细节描写。“倒出岸沙”是写溪水从枫树根下面往里冲刷，以至枫树的根部裸露于水面。这棵半死的枫树给诗人以深刻的印象，所以他才注意到了去年于此系舟留下的痕迹。这二句的境界之美，倒不在这株半死的枫树“倒出岸沙”的奇特，也不在诗人认出去年系舟的痕迹，这些，不过是外在之物。诗人表现的是一种异乡漂泊的游子的惆怅，是一种淡淡的莫名的哀伤，也许它使诗人回忆起了许多、许多……这种境界使人想起苏轼的名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和子由渑池怀旧》)。“倒出岸沙”之枫，与往年系舟之痕，都不过是诗人人生旅途上留下的印迹，而诗人借此表达的象外之意，却是深沉而无尽的。苏诗对此用了一个高度概括的议论性的比喻，方诗此处则是一个实境的描写。然而，对人生的感慨、那深沉的哲理性的意味却是近似的。王安石之所以极爱此诗，原因大概亦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