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以离别羁旅为主题的词,是柳词中上乘之作,而本词更是其中之皎皎者,柳永在慢词上的艺术成就与贡献,都可以在本词中找到印证。
本词最突出的是层层铺叙的主导结构,造成这种结构有三个因素:一是自然意象与感情意象的有机排列组合,二是领字的运用,三是连绵句的运用,这三者都是慢词的基本结构特色,而柳永是该结构的奠基者。
本词上片在结构上可分成四个单元。第一单元是首四句,“寒蝉凄切”引出全词悲伤的调子,以下两句点出地点与气候,“都门帐饮无绪”解释并总结上三句,明确了送别的场景。第二单元“方留恋处”二句,以连绵句法,重申难舍难离的别情。第三单元“执手”二句,顺势把别情推向顶点。第四单元是末二句,“念”字是领字,是感情转折点,是词人企图从伤别情绪中跳出,构想将来,但是“千里烟波”、“暮霭沉沉”的迷蒙自然意象,马上现出一幅漫无际涯的画面,“去去”二字强调征途的无穷无尽,加上“楚天阔”三字,更觉前路茫茫。
设想与设想之否定是下片的关键组织。“多情自古伤离别”承接上片末句所开展的境界,从一己的离别设想古往今来普天下有情人难免的离别,这种感情的投射,是词人企图自我开解,但下句“更那堪冷落清秋节”马上否定这种开解。“今霄”三句紧扣连绵,“今霄”回应上片的“长亭晚”,“酒醒”回应“帐饮”,词人思绪跌回此情此景,“今宵酒醒何处”以问句又带起另一个设想,“杨柳岸、晓风残月”是设想中的佳景,但此设想,又被下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所断然否定。至此,一切美好的假设,都被离别的事实所否定,末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问天无语,有力地作结,感情摇曳不止。
柳永离别羁旅的词,以男子第一身观点,以自剖式的坦诚,毫无保留地写对爱侣的怀恋,使他的词具有浓烈的个人抒情色彩。
柳永是第一个大量采用慢词词牌的词人,慢词的长篇体制,句子比较小令参差不齐,韵脚又稀疏,节奏多变化,柳永面临的挑战,就是怎样安排意象,使之紧扣如链,具强烈的连贯性。他从赋中获得启示,创造了层层铺叙法。他利用对句与排句,把词性相类或相反的意象连接起来,倾泻而出,气势万钧。柳永是第一个大量采用领字的词人,领字是层层铺叙的重要环节,它把所带引的句子勾勒起来,造成一个较大的意义单元,这些句子之间又具连贯性,而且,领字多能点明词意的转折,使词的情节进展脉络分明。柳永常用的连绵句,多是散文句法,虚字多,可冲淡浓密意象堆砌造成的凝滞效果,增强词节奏的前动性。上述的这些特征,均可从本词中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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