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尧臣
行到东溪看水时, 坐临孤屿发船迟。
野凫眠岸有闲意, 老树着花无丑枝。
短短蒲茸齐似剪, 平平沙石净于筛。
情虽不厌住不得, 薄暮归来车马疲。
梅尧臣胸襟廓大,人生态度爽朗,虽则遭遇了坎坎坷坷的政治生活,却甘守贫贱:“此心常自平”(《依韵和达观禅师赠别》)。《东溪》一诗正是其放情山水的“赋闲”佳作。
陶渊明曾因“虚室有余闲”而跋山涉水赴“西畴”以观农事,精神固然可佳,而梅圣俞用意所致,行到东溪看水,又是一番情趣。钱钟书曰梅诗主张平淡,却常常平而无力,淡而寡味(见《宋诗选注》),说的是他为了平淡而不忌俗恶,破坏了诗意。可《东溪》一诗却是平淡得颇有韵味。
行到东溪看水,暗示闲暇充足,所以才能“坐临孤屿发船迟”。诗人并未直写东溪如何景致迷人,美不胜收,也许东溪原本平平淡淡,正适合于诗人平平淡淡的闲情逸致,故一坐而淡然入境,悠然入定,天人合一,以至于忘记了早该发船了。
然而,平淡也自有平淡的景致。诗人选取了两个典型画面开始描绘:“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该联多次被后人称为名句,实非偶然。野凫眠岸,自由自在,写出了盎然春意中的一角静谧,“有闲意”三字正是全诗的主旨所在,故特地点出。其实,坐临东溪的梅尧臣,不也正是一只栖憩于大自然风光之中的“野凫”么?此等“闲意”,与官府衙门中蝇蝇苟苟、噪音聒耳的乌烟瘴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老树”一句化腐朽为神奇,涂画出一幅铁干繁花的“老树”形象,从而使得东溪风光不仅清新,而且厚实。诗人年已半百却“所向唯直诚”,这默默地为春天增光添彩的“老树”莫非也是诗人的自况?
下面,诗人远眺水中小洲,又写出一番景色:“短短蒲茸齐似剪,平平沙石净于筛”;毛绒绒的蒲花只露出短短的茎干,而且看上去整整齐齐,象方才剪罢。而孤屿之上远远见得平平沙石象刚刚筛过一般平静,可见东溪溪水之清,连江南春光中的沙石也一片灵秀之气,如此恬净、悠闲的所在怎能不让人生出一片淡淡闲情而流连忘返呢?
转眼间,已是薄暮冥冥,夜色降临了。诗人无可奈何地叹曰:“情虽不厌住不得”,我多想在这雅静的东溪边多驻脚步,然而却又不得不登上归程。
写诗之道,高远清雅并不比慷慨陈词来得容易。而梅圣俞此诗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即便是“薄暮归来车马疲”也仍然写得充满闲情逸致,实属写景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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